五一
第二首“朱雀街”是慢曲,由阿歸獨自抱著吉它清唱。這是他的成名作,富含深情,飽帶蒼桑,像他的嗓音,清純而憂傷,高音飈到極致,微微一轉,翩翩躚躚地折下來,真是一唱三歎的纏綿,掏心掏肺的熨貼。皮皮百聽不厭,曾創下一夜間聽了八十五遍的記錄。曲好,詞更好:
寐裏霓裳飄帶, 太液歌飛桃花。 露上鞦韆架。
絲路天涯, 風舉寒衣亂, 青釭影裏紅線綿, 纖手成霞。
一羽鴻書衾邊斜,聽胡笳。
夜漏聲催霜華,點點蹄鈴踏夢,踏夢歸來,長安月下。
長安月下,是誰家。
而人群中的賀蘭靜霆卻坐得很安靜,他摘掉了眼鏡,一向半閉著的雙目完全睜開了,全神貫注而又漠無表情的直視前方。從頭到尾,整整兩個小時,他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任關皮皮在他身邊如何地跳躍尖叫,他隻當是沒看見。
演唱會行將結束,皮皮從包裏拿出光碟擠到最前排,伸出長長的手,索要簽名。可是無論她怎麼擠都給更前排的人擋住了。其中還有個粉絲很不客氣地推了她一下,正好將她推出阿歸臂力所及的範圍。
皮皮怏怏地走回坐位,一邊喘氣一邊嘆息。賀蘭靜霆站起來,說:“你沒拿到簽名嗎?”
“沒。人太多了,根本擠不進去。”
他淡淡一笑:“明知如此,你還湊什麼熱鬧。”
“人家是歸歸的粉絲嘛!我最喜歡他的‘朱雀街’,還喜歡新專輯裏的那句‘一點疼一點愛,一路都問你在不在。’”
賀蘭靜霆失笑:“你不覺得那句很肉麻?”
皮皮靡靡地說:“要的就是那份肉麻。”
歌手已經退場,聽眾漸漸地散了。皮皮心情甚好,牽著賀蘭靜霆的手,一路引著他走出了大門。還很關心地問他:“你需要我替你叫輛出租嗎?”
“不用,我還要見一位朋友,自己散步回去就好。”
“可是,這裏離你的住處很遠呢。”
“那你願意陪我走一段嗎?”
“你不是要見朋友嗎?”
“是他想見我,就說幾句話而已。”
皮皮心裏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說今晚她也沒有別的事:“好吧。”
她依然牽著他的手,慢慢地沿著街邊散步。默默地走過一個夜市,路上行人很多,街頭的小店不時傳來叫賣的吆喝。賀蘭靜霆的手很溫暖,指腹有些硬,細細撫摸可以感覺到上麵的紋路。他的身上仍然飄著那股深山木蕨的氣息,越是靠近越是清晰可聞。
“你的朋友說好在哪裏見你嗎?”走了大約十五分鍾,賀蘭靜霆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接到任何電話,他好像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賀蘭靜霆說:“他來了,就在我們的背後。”
果然,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在離他們不遠處停下來,走出一個戴著墨鏡的青年。
皮皮一下子呆住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信自己看見的人沒錯。
是那個阿歸。金碧輝煌的阿歸,閃閃發光的阿歸。皮皮頓時心跳加速,麵色緋紅。
他沒有穿亮晶晶的演出服,而是換了一件灰色的套頭衫,走路一晃一晃地,和街頭的小青年沒什麼兩樣。皮皮本來也沒有近距離見過他,但每張CD上都有阿歸巨大的頭像,她不可能認錯。
“嗨,阿歸。”賀蘭靜霆上前打了個招呼。
“先生。”
皮皮覺得阿歸的語氣很奇怪。他在歌壇以叛逆出名,搖滾的歌詞裏滿是粗話,見了賀蘭靜霆,神態卻像學生見了老師那樣畢恭畢敬。
“這位是關小姐。”賀蘭靜霆介紹道。
“關小姐,您好。”阿歸向皮皮笑了笑,笑容很靦腆。
“小姑娘想要你的簽名。現在方便嗎?”賀蘭靜霆說。
“當然當然,”他掏出筆,慇勤地問:“小姐,您需要我簽在哪裏?”
皮皮立在那兒,一直很花癡地看著他,半晌才回過神,忙從包裏掏出預先準備好的CD遞上去。阿歸大筆一揮,在每張CD上都簽了字,還寫了長長的祝福。
皮皮激動得雙腿發軟,看著他簽完,掏出相機,得寸進尺地說:
“阿歸哥哥,那……請問……我可以和您合個影嗎?”
“沒問題。”
她拉了一個路人給他們照相,哢哢哢,不同的角度,一連拍了三張。
“恭喜你,演唱會開得很成功。”賀蘭靜霆說。
“過獎了。”阿歸垂首,低聲道:“先生,您需要我送您回家嗎?”
“不用。”
“下次的演唱會在北京,先生您有空光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