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王玢所言，謝玿不是在獨自承受，謝府上下歡喜一團，自家公子就是才能不凡，叫陛下另眼相看。謝表自然提攜他些要事，謝奉在禮部當差，自是對這種場合熟悉不過，拉著自家弟弟，秉燈夜談，詳細都說與謝玿。王玢與謝玿一同籌劃，在禮部工部穿梭，謝玿整天忙裏忙外上下打點，事無巨細一一過目，卻很是充實。尹燁果然如王玢所言，是個有能力的人，謝玿與他共事，看他分發任務毫不拖泥帶水，雷厲風行，兩人合作，這件事總算落定。
隻是在與尹燁交接賬本時，來的卻是禮部員外郎童效貽。
“大人有些要事脫不開身，命下官替大人來取賬本。”童效貽見了謝玿，奉了個揖道。
謝玿心下疑惑，卻並未多想，或許尹燁確實有事走不開。謝玿與他交代了詳細，便付與他交去尹燁采買。
“有勞童大人代為轉達。”謝玿回一禮。
“謝大人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內之事。”雙手接過賬本，童效貽拱手道：“下官告退。”
收束時大小事宜，謝玿一一具體付與有司去做，最後呈給帝過目，本以為一帆風順，不成想還是出了問題，差點要了謝玿半條命去。
祭祀這天，天色微沉，祭台上火焰熊熊燃燒，被風吹得搖曳消長。火焰正下方，端端正正擺著三輿盤，便是獻上太牢之禮的盛器。帝正服冠，群臣肅穆，帝於高台之上頌齋戒，以思先人，此時天上開了一道雲，金光得從天神閉目的天竅泄下，灑在祭台上，耀眼無比。不知群臣中何人驚歎一聲，繼而更為尊敬。帝正欲獻玉書於太皇太後牌位前，上禱天帝，卻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蹄聲，一聲尖銳尖叫，一妃嬪嚇得麵色蒼白：“瘋牛！瘋牛！”
帝震怒，皺眉看去，隻見一頭發了瘋的大黑牛正朝祭台衝來，後麵監門衛苦苦追來，監門衛郎將李蔚大聲朝祭台這邊喊道：“散開！散開！”
這一下，群臣如受驚的鳥獸四散逃開，混亂中有人喊著：“護駕！護駕！”帝便被一群太監臣子護著要衝下祭台。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知牛蹄踏裂了誰的腦殼，濺出的血混著腦漿落在妃嬪裙擺上，膽小的貴人兩眼一翻昏了過去，人踐人過，牛角頂穿肚腸。瘋牛衝上祭壇，撞翻了祭台，那黃花梨木做的牌位竟被一蹄踏碎，玉書碎成了幾瓣，火焰滾落滿地，羽林衛才持著弓箭趕來，嚴陣以待，如雨點的箭鏃落在牛身上，當場射殺。
隻待那牛倒下，鮮血順著台階流下，群臣才慢慢鎮定下來，帝業從方才的心悸中緩過神來，目光飄忽不定，掠過人群，顯然是被驚到了。同列中隻有懷王一人看上去鎮定自若，他麵上掛著一抹微笑，心裏盤算著能拖多久，王玢幾時才能接到消息，不過，來不及了，瞧瞧這現場，嘖，慘不忍睹。
帝的目光總算落在祭台上，隻一眼，帝便兩眼一黑，險些暈過去，看著那斷開的牌位以及碎成幾瓣的玉書，餘火未盡，鮮血滿地，帝的臉色瞬間陰沉得駭人，心頭瞬間燒起一股怒火，他幾乎咆哮道：“謝玿！”
謝玿方見那瘋牛衝來，便知大事不妙，太牢之牛本關在牢中嚴加看管，候著時辰三牲將被拉至祭台，放血取頭，盛於輿盤，尚饗神靈，如今這般慘淡的光景，祭祀毀於一旦，他難逃其咎，渾身血涼了一半。他現下正慌了心神，便聽見帝的怒吼，不由得一顫，硬著頭皮走出去，跪了下去，叩頭不起。
“臣在。”細聽，便可發現謝玿聲音打著顫。
“你瞧瞧你幹的好事！啊？枉朕如此看重你，你怎麼辦事的？啊？朕問你，這瘋牛哪裏來的？”
謝玿心頭一顫，如實道：“太牢三牲。”
“為何它會出現在這？還發了瘋病？”
“臣不知，臣有罪，還請陛下嚴查。”
帝聽罷，冷笑一聲，冷眼看著伏在地上的謝玿道：“你是不知，你是有罪，朕暫且不談此事，朕問你，你私扣的東西呢？”
謝玿本就為無端衝出的牛搞砸一切而苦惱，連累他如此難堪，卻又確實不知實情，現下聽帝這麼說，謝玿不由得抬頭，錯愣地看著帝，道：“臣不明白陛下此言何意……”
“不明白？”帝的麵上像覆上了一層寒霜，他冷冷地傳令道：“工部侍郎、禮部尚書！”
楊善和常辯忽被點到名，出班行禮道：“臣在。”
“給朕好好看看，不斷不朽的黃花梨木，究竟是個什麼雜種。”
謝玿頓時明白，黃花梨木牌位，怎麼會脆弱到被一頭瘋牛輕而易舉踏碎？幾率小的可憐，謝玿心下一沉，這是有人要害他。可是是誰？謝玿心中剛燃起的怒火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和無助。此時工部侍郎楊善已啟稟皇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