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裝睡著。
顧毅的腳步聲傳來,我豎起耳朵,努力從聲音辨別他的行蹤。他從洗手間出來,開衣櫃門,走向書桌,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我側身麵對床頭櫃弓著身子躺著,既方便半夜伸手拿他的手機,又盡可能的掩飾了自己——蜷縮的身體讓我有隱藏自己的安全感。徐建華說孟林涉嫌犯罪,顧毅和孟林合夥開擔保公司,那顧毅知道孟林的所作所為嗎?“現在他退出了他在擔保公司的大部分股份”,顧毅現在應該很少理擔保公司的事了吧?可徐建華說伍德會通過顧毅找孟林,可見顧毅和孟林的聯係還很緊密。顧毅,會和豹哥、孟林的犯罪有牽扯嗎?他怎麼能與伍德這樣的亡命之徒有關聯?!我越想心越亂,為了使自己平靜下來,我回憶起年少時的歡樂。
搬進現在居住的S城的小區前,我們住在老城的幾戶人相連的磚瓦房。我們的房子後麵是一段鮮有人行走的窄小泥路,廚房連著客廳與泥路,三者呈微傾斜狀,以泥路最低。有一年下了連日的大雨,廚房浸水了,水漫到腳踝的位置。由於客廳與廚房之間有一道幾厘米的坎,阻攔了水流的入侵,再說客廳的地勢也稍為高一些,就沒有浸水。我放學回來一進客廳,看見母親正在廚房拿掃把使勁的把水掃向屋外,被掃出去的水和原本的積水融合在爛泥裏,形成了一條淺淺的小黃河。我大呼:“快關門啊!”,跑過去把廚房門關得緊緊的,以為關上門就可以擋住水。母親推開門,哭笑不得的說:“小雲,你幹嘛?”“擋住水啊。”我回答得理所當然。母親笑著搖搖頭:“關門能擋得住水嗎?”,然後走到門邊,蹲下來,指著門的底下說:“你看,門下麵離地麵還有一段距離,怎麼擋得了水。”我仔細一看,對哦,門離地麵的確有幾厘米的距離,正好被坎擋住了,我還以為門與地板是剛好吻合的呢。母親被我恍然大悟的表情弄得嗬嗬的笑了,拉我到她跟前,抱著我:“傻孩子。”
母親懷抱的餘溫似乎還在身上,愉快的記憶暖和了我悲涼的心,我仿佛回到了童年,在破舊房子的小床上,被母親摟著,聽母親說生動的童話故事,耳邊還有她輕聲細語中呼出的熱氣,癢癢的,暖暖的,那感覺由耳邊一直延伸至心裏,舒展了全身,朦朧了意識。
顧毅走過來、關燈、躺下,如晨曦把暫時忘卻一人航行的獨力奮戰海上風暴的愁苦、在海水搖動小船中入睡的人驚醒般,我從溫暖的過去回到無情的現實,是嗎?夏雲,你確定,真的要竊聽嗎?“你隻需在這個網址下載竊聽軟件”,伴隨徐建華的話語的記憶而來的,是一行清晰的英文字母。原來,我對隻看了一眼的下載地址竟已是熟讀於心。是吧?我的潛意識裏,早就想,打開潘多拉之盒。
黑暗,靜寂,我努力屏住呼吸,不讓顧毅感覺到我加速的心跳。向來光明磊落的我能完成這鬼祟的任務嗎?伍德,是不是真的會找顧毅?顧毅,會理會伍德嗎?如果發現顧毅犯罪,徐建華會告知我嗎?各種關於竊聽的猜想紛雜而來。我抿抿嘴唇,忽然感到口幹舌燥,特別的想喝水。
過了多久?恍若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聽到身邊響起微弱的鼾聲。顧毅極少打鼾,除非是太疲勞了。他,很累了吧?會不會是他察覺了我的異常,故意設下的陷阱?我很快否定了這種假設。直覺告訴我,他不可能對我如此防備。我在躺下來的時候曾目測過與手機的距離,隻要側側身子把手伸長些就可以拿到。但是,現在,他的手搭在我的腰間,並握住了我的打算拿手機的手。
每晚握手而睡,是他的習慣。剛在一起的時候,我喜歡膩著他,睡覺時總抱緊他,漸漸地覺得這樣不夠放鬆,因為我睡姿不好喜歡翻來翻去,就沒再抱他。沒想到他卻不管我翻到哪個方向都跟著我,還握著我的手。有次我半夜醒來,發現他與我反向而睡,右手竟還探過來拉著我的左手,我才明白這已是他的習慣。
此刻,他靠在我身後,與我同向而躺。我略略動了動另一隻自由的手,試探可以伸展的程度。不行,隻能伸開一點點,不然會因動作幅度大而驚動他。我必須讓他離我遠一點。怎麼辦?“假裝上洗手間”“就這樣伸手去拿賭一賭他不會醒來”“轉身引開他”……種種方案在腦海掠過,再三權衡,我選擇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