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死亡(1 / 2)

一個人死了後,是什麼感覺?

亙古以來,無數凡人和學者相繼探究死亡的世界。沒有死去的人回來告知,也沒有活著的人看見死亡,憑借想象,人們形成兩種看法。人死了,或者是進入一個靜止世界,無聲無色無味,沒有任何知覺;或者是進入另一個像我們現在一樣的世界,有喜有怒,有競爭有嫉妒。

我渴望知道死亡的滋味,渴望體會死亡的感覺,渴望走進死亡的世界。在我第一次,接觸死亡後。

車子從一輛一輛停滯的車輛旁駛過,經過一群人,警察走動、觀眾探頭,我們停下來。一輛黑色的轎車嵌在高架橋前行和下延的出口的交叉處,車頭扭曲,前擋玻璃全部裂碎,駕駛室車門打開。

如失去重心般漂浮著下車,走近,誰的手攔住,又是誰在說“她是家屬”,還有多少驚異概歎的麵孔和聲音:“唉,這麼嚴重,人肯定沒有了”。我向前,挪向前,隻想觸摸拿黑色的車身,似曾相識的車。是他的車嗎?是那輛曾接我幾次回家的他公司的車嗎?好像是,又不像,我要看清楚,細細的看清楚。誰的手拉住我,誰在前麵攔著我,為什麼,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

一個擔架走過。白布,覆蓋著。戴手套的手抓起白布的四邊,丟上車。我突然明白了,那是他,如果我不親眼看清楚,我將永遠的等待,等待他的回來。我甩手,奔跑,用全身的力氣、用一生的力氣,跑向他。

立刻,無數有力的手抓緊我,我在原地掙紮,徒勞的掙紮。那與白布的幾步距離,似乎永遠都靠近不了了。白色手套轉身,走向車頭,準備上車,隻要車子啟動,我將永遠不能得知,他,是否真的,已經走了。

我終於說話,我以為喊出來卻僅僅是喃喃泣說:讓我看一眼,就看一眼,不然我會不死心,永遠不死心……

鬆了,緊箍我的手鬆開。拉近,我們的距離一點一點拉近。我站在車後門前,白手套回來,掀開了白布的一角,小小的一角。鞋子,熟悉的鞋子,終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鞋子,良好的皮質、穩重的方頭款,我們一起挑選的黑色牛皮鞋。

我倒下,如被巨雷擊中心髒般。數隻有力的手再次抓緊我……

棺木,小巧的棺木,置放眼前。高大的他,能安躺在裏麵嗎?他知道我在這裏嗎?移動,棺木移動。我驚慌。我想起了,火化,阿三說火化,要推進那洞裏嗎?我的他,要在烈火中燃燒嗎?我撲向前,不,不可以,讓我再一次,撫摸他,像無數個嬉戲的時分,無數個笑意盈盈的時分。

我跪倒在棺木前幾厘米。誰死死的拉著,不讓我向前?我悲泣:讓我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後看一眼,一眼……

蓋子打開。一個陌生的他出現眼前。他的臉蒼白浮腫,因為常運動顯得緊繃的臉頰此刻鬆軟膨脹如棉花,閉合的眼睛凹陷而變大,顯現出死氣,了無生氣的死氣。我伸出手指,我不怕,一點都不怕,我要撫摸。縱使他變成鬼,我亦要緊抱。

他的臉消失,我向後。我的眼前隻有棺木,丟進熊熊烈火的棺木。我眩暈,一片漆黑。

我睜開眼。一切沒有改變。殯儀館、棺木、火焰。誰架著我?讓暈倒的我仍然站立?誰,給我一個盒子,一個考究的盒子?我仿佛明白,是骨灰。是嗎?一個人,最終,隻成為粉末?

我端著,手顫抖。又有誰的手在旁扶著盒子。對不起,顧毅。讓這麼多的異性緊圍著我,行走中,觸碰到我的身體。你,一定不高興了吧?

某天下班,我和黎建軍一同走出辦公樓。黎建軍說起下午我說誰誰誰禿頭,叫我以後在總編麵前不要提“禿頭”兩字。我好奇的問原因。他說總編年輕時曾暗戀同行一位才女,有位仁兄看總編戀得辛苦,自作主張試探了才女對總編的看法,才女說了一通總編的優點,最後用惋惜的口吻說:可惜就是年紀輕輕禿了頭,我最不喜歡禿頭。此事成為笑話傳到總編耳中,他從此對“禿頭”兩字非常忌恨。我想不到嚴肅古板的老總還有這樣浪漫又好笑的故事,捧腹大笑,邊笑邊說:“原來老總這麼可愛。以前我對他的長期不笑佩服無比,現在我對他的敬佩又增加了,他竟然可以暗戀一個對他毫無好感的人而自我感覺良好,太強了。”黎建軍停下來,眼中含笑的看我,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感覺良好?”我站直腰,收斂笑容,眨了眨眼:“要不是總編感覺不錯,人家怎麼會去問對方?”他笑了。

道別後,我上了顧毅的車。剛才的笑意還在臉上,我興致勃勃的問:去哪吃飯?他沒有回答。我湊近他細看,他臉上陰晴不定。我不敢亂說話,老實坐好。到了停車場,下車時他揚長而去,破例沒有等我。我快步跟上。直到點好餐,他都沒有說一個字。我低頭喝水,想來想去,斷定他是在生我的氣。我放下杯子,笑嘻嘻的坐在他旁邊。他沒反應,我拉拉他的手臂,厚臉皮的笑著說:“喂,老大,生什麼氣啊?”他的手縮開,頭轉向一邊。我再靠近他一點,更甜的笑著說:“兄弟,別這樣嘛。就算判死刑也要告訴我為什麼吧?”他低垂的眼似有所動。我幹脆拿開他的手,鑽進他懷裏,抱著他的脖子,睜大眼看他,笑嗬嗬的說:“我看看,生氣就不帥咯。”他的唇角微微向上彎,撥開我在他臉上亂摸的手,有些嚴峻的問:“那個男人是誰?”我愣住:“誰?”他繃緊的臉鬆了鬆,口氣緩和了些:“那個在門口和你打情罵俏的男人。”“哦,是他。黎大哥啊,就是我和你說起的黎大哥啊,他什麼都懂,常常教我……”他冷哼一聲。我停止對黎建軍的讚揚,忍不住想笑。我,感覺到一陣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