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堯薑和十二娘正說話間,忽然一陣巨響,緊接著就是劇烈的晃動,甚至連案幾上的茶盞都被掀翻。
“這是千斤佛朗機!遇到敵人了嗎?”朱堯薑霍地站起身來,剛才的響動顯然是海匪們在開炮,這次遠航,每艘海盜船上都裝備了四門千斤佛朗機火炮、二十支強弩和同樣數量的火槍,值得注意的是,泰老翁手裏的火槍可不是普通衛所軍隊使用的那種破爛貨,而是直接從佛朗機人那裏購買的最新火器進行改裝,甚至可以和最精銳的神機營的火器相媲美。
隨後又是幾聲巨響,然後就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剝啄聲,十二娘從腰中抽出短刀,喝道:“怎麼回事?”
門外響起那位唐先生的聲音:“小姐,我們遇到了商船!海匪們正在攻擊他們!”
朱堯薑緊緊咬著嘴唇,眼中卻閃過一陣怒色,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些家夥除了知道搶劫還會知道什麼?自己這次出海,越是低調平靜才越有可能實現計劃,可這群混蛋卻還在動手打劫!
“出去看看!”很快朱堯薑就平靜下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再埋怨也是無用,隻能想辦法解決。
在十二娘和兩位師傅的陪同下,朱堯薑來到了露台上,隻見除了操縱船隻的人手外,幾乎所有的海匪都聚集在這裏,火槍、弩箭如雨點般像側麵的兩艘商船射去,左舷的兩門千斤佛朗機火炮不停地轟擊著,而其餘兩艘海盜船,正在分別前後包抄,已經將這兩艘商船死死地圍在當中,眼看已經無路可逃。
那陳阿四左手舉著一支千裏鏡——這是從佛朗機人手裏弄來的,隔著很遠卻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在海上頗為管用,右手提著柄改裝過的“萬勝佛朗機”,這種曲柄連發火槍可以連射三發,隻是造價比較昂貴,也隻有陳阿四這種海匪頭子才能用得起,其餘海匪手中大多是改裝自佛朗機人火繩槍的鳥嘴銃(其實明軍也使用這種改裝過的火槍,號稱“比西蕃尤為精絕”)。
見到朱堯薑等人趕上來,陳阿四連忙走上來勸道:“大小姐,你們還是下去避一避吧,弟兄們正在幹活呢,大小姐千斤貴重之。。。之身體,可不能受到什麼傷害。”
他想說“千金之軀”來著,可惜肚子裏的墨水實在有限,怎麼也記不起這個成語來,而那位號稱“讀過兩年書”的心腹又在操作千斤佛朗機,無法給他暗中提示,於是憋了半天,才說這麼句不倫不類的話來,不由得臉紅了紅,又轉頭對那些海匪們吼道:“都他媽的給老子加把勁!都是娘們嗎?這兩艘破船居然還沒有收拾下來!”
“猴子!升血旗!”
那名被稱為“猴子”的瘦小海盜正在露台邊,向那兩艘船射箭呢,聽到陳阿四的吩咐,連忙飛快地跑到桅杆邊,將原來那麵畫著隻海鷹的黑色旗幟撤下來,將一麵暗紅如血的大旗升了上去,在海風中獵獵作響,頓時一股凶厲血腥的氣氛撲麵而來!
看見血旗升起,海匪們霎時都狂暴起來,大聲吼叫著,手中的弓弩、火槍更是熾熱無比地往那邊射去——所有在海上討生活的都知道,海盜船上隻要一升起血旗,如果獵物還不乖乖投降的話,等待他們的就不隻是掠去貨物,而是滅絕性的殺戮。
果然,那兩艘商船眼看無處可逃,隻能在桅杆上升起白旗投降,在這種一望無際的大海上,笨重的商船隻要被輕便靈巧的海盜船一盯上,幾乎就是無路可逃——除非這艘商船本身也擁有強大的武力,可以在跳幫接舷的決戰中擊敗海匪們,否則抵抗就是沒有意義的。
看到目標升起白旗投降,三艘海盜船上的海匪們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十幾名海匪立刻拋出帶長索的拒鉤,扣住這兩艘商船的船舷,將它們拖到近處,然後鋪上跳板,三十餘名手持火槍長刀的海匪便湧上了商船。
“放下手中的家夥!”
“跪下!都跪下!”
“船長呢?你們船長是誰?”
陳阿四的部下們顯然是做慣這些活的,輕輕鬆鬆的便將兩艘商船上的水手和商人們製服,將他們分成兩堆監押住,以等待自己的老大來發落。
陳阿四哪裏知道朱堯薑心頭的不滿,兀自得意洋洋地誇耀道:“對付這種毫無抵抗能力的商船,這次還算用的時間長了,上次我帶著四艘船,在南海捕蝦灣附近劫佛朗機人的六艘商船,嘿嘿。。。”
他還要吹噓下去,卻不料遭到的卻是十二娘的白眼,冷笑著說道:“陳阿四,我家小姐雇你們的船,是為了出來搶劫的嗎?”
陳阿四連忙糾正道:“十二娘,你可千萬別說這個。。。這個陳字,讓海龍王聽到了,非收了我們這艘船不可。”
說著,他又苦著臉道:“不過,十二娘你說得沒錯,大小姐確實不是雇我們出來打劫的。。。可弟兄們遇到這種肥羊,一時忍不住,就動上手了。。。”
其實陳阿四自己也忍不住,心想要讓這種肥羊在手裏溜走,那以後我還怎麼出去混?那可是會被道上兄弟笑死的。
隻聽朱堯薑淡淡地道:“說得也沒錯,你們是海匪,搶劫就是你們應該幹的事情,可按道上的規矩,現在是我雇了你們,所得財物,應該由我來分配,這兩艘商船和上麵的人手,也應該由我來處置,對不對?”
陳阿四一怔,這規矩倒是沒錯,可這位明明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麼會知道海匪們的規矩?他有心想要獨自吞下這塊肥肉,可老爹那邊的吩咐又不能不聽,畢竟和老爹的計劃比起來,這兩艘船都隻是小事而已,再看看朱堯薑身後麵如死灰的兩名保鏢,更是連最後一點反抗的念頭也沒了,無奈地說道:“聽憑小姐吩咐就是!”
這時林風一臉興奮地從跳板那邊跑回來,手裏提著柄火槍,大聲道:“四哥,是倭人的船!弟兄們問你怎麼處置?”
看他這樣子,哪裏像初次打劫的?就連陳阿四第一次劫掠,都緊張的雙手發抖,哪有這小子這麼活蹦亂跳的?陳阿四望了望林風,又望了望朱堯薑,心想好嘛,你們倆人倒是一對怪物,一個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個是剛入行的小漁民,卻看起來比我阿四還老練,這世道難道真的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