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遠古的雇傭兵
望著遠處森林裏的一雙雙綠色眼睛,藍大海倒吸一口涼氣,聲音從顫抖的牙關擠出:“是狼!”
生活在大興安嶺的森林狼很少聚集在一起,即便是交配季節的森林狼也會遠離人群,這個時候忽然出現在洞穴四周絕對非同小可。
康凱的注意力被黑樺林外麵時斷時續的嘈雜吸引,一隻成年熊在森林裏穿行,腳掌踩碎橫亙在地麵的枝椏,身體經過灌木叢時缺少水分的枝葉紛紛折斷,發出清脆的響聲。
範猛聽清楚了,他的臉灰突突的失去了血色,那就是尾隨在他身後的那個嘈雜聲。
反偷獵隊的鄂溫克族漢子在黑樺林裏守了幾個月,為了防止猛獸偷襲,他們在林子外周散了很多自製的驅獸藥,野獸嗅到這種藥便不會進入森林。
“呼哧,呼哧!”幾隻黑皮長嘴的野豬圍著黑樺林轉了幾圈,由於找不到進入的突破口而獸性大發,輪番衝撞著一棵鬆樹,一波波的蠻力衝擊著樹幹,頂端的樹枝嘩啦啦做響。
被森警戰士們叫做“大貓”的猞猁王在黑樺林外騰越飛奔,不時站在附近的山坡向下眺望,跟在它身後的是幾隻家貓大小的小猞猁。
“大貓有崽了啊。”一名戰士猶自望著山坡,猞猁王幾分鍾前已經離開了那裏。
“是啊。”幾名戰士回應。
若在平時他們肯定會議論一番:大貓的伴侶是誰?大貓的崽子能活下來幾隻,應
該給它們取什麼樣的名字,花臉貓,短尾貓,還是幹脆叫做貓崽子。但是現在戰士們提不起興趣,他們和動物們不再是和睦相處的好鄰居,在動物們的心裏他們是敵人,是侵犯了銀香鼠的不速之客,它們必須用尖牙和利爪驅趕他們。
銀香鼠的那聲長嘯引來了眾多的猛獸,或潛伏在黑樺林外的樹林裏,或者焦躁地發出咆哮,最恐怖的是成群的黃鼬。成百上千隻黃鼬在黑暗中走走停停,奔走時山風呼嘯,樹木搖晃,停下時數不清的陰森森的眼睛朝著同一個方向張望,像是等候命令的火箭彈,隻需一聲令下便萬炮齊發,將黑樺林夷為平地。
對於藍大海來說,這是一個驚悚之夜,他緊跟在康凱身後,盡量讓他們的距離保持在兩米之內,因為康凱手裏有槍,戰士們的手裏也有槍,靈異的銀香鼠因為顧忌他懷裏的優曇果不會傷害他,但那些猛獸不會吝惜優曇果,更何況,優曇果現在揣在康凱的懷裏。
這個夜晚對於康凱來說更是難熬,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感到了芒刺在背,那是被無數雙獸眼緊盯,被無數雙複仇的目光追趕的感覺。杜老爺子家裏的幾百隻土雞一夜之間死得幹幹淨淨,當時賈佳氣憤不已,說無辜的人不該為偷獵者的行徑買單,她說人類必須要為自己同類的行為買單。現在不會因為自己保護野生動物卻被野生動物圍攻感到憤
懣,他還是這樣想。他希望手裏有一隻錄像機,把樹林的這些憤怒的眼睛錄製下來,給天下所有的人看,讓他們清醒地認識到這是一種侵略,人對動物和自然的侵略,自古以來,凡侵略者無論多麼強大,終究會受到懲罰。
人類受到懲罰的那一天是什麼時候呢?
康凱徹夜難眠,不停在黑樺林裏奔走,檢查崗哨,瞭望野獸聚集的地方,夜風吹過,他可以嗅到野獸身上特有的腥臭味,感受到它們的呼吸,這一夜它們始終等待著複仇的時機。
天亮後,野獸們仍沒有散去,三三兩兩地被人踏平的小路上嗅著,似乎要記下人們的氣味。野獸的舉動嚇壞了康凱,他可不願把這種複仇引向村莊和鎮子,於是他和兩名民警各發動了兩輛汽車,加大油門在山下來回飛馳,同時使勁按著喇叭。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野獸們漸漸退進群山,康凱清楚地看見野獸們退走時頻頻回望的目光,他知道,它們期待著最佳的複仇時機。
野獸們退去,康凱安排完戰士們吃完早飯後他也準備上路了,他返回中隊,一方麵安排巡邏和查案,另一方麵要像支隊報告詳細的情況。
藍大海堅持留在黑樺林裏,他的恐懼已經隨著野獸們的退去而消退,他現在抱著照相機長時間蹲坐在洞穴口前,期待著銀香鼠以一種飛躍的姿態從洞裏躍出,他飛快按動快門,這個時候最好有幾
名荷槍實彈的森警戰士為銀香鼠讓開一條路,那麼今年的攝影大獎非他莫屬了。
康凱借用了一輛警車,越野式的警車比解放141的性能強太多了,行駛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也不會感到頭暈目眩。
轉過山根,康凱猛然一腳踩住了刹車,因為他看見一群怒氣衝天的鄂溫克族人。
肩扛別力彈克槍、腰裏別著匕首的杜老爺子走在最前麵,花白的胡子在晨風中不停顫抖。二十多個年輕力壯的鄂溫克漢子跟在杜老爺子身後,他們都是反偷獵隊的一員,手裏同樣拿著別力彈克槍。這些人剛去鎮裏醫院探望了中毒的族人,返回的路上遇到了杜老爺子,聽說銀香鼠的洞穴昨夜傳出了淒慘的鳴叫都被嚇壞了,聽說杜老爺子要去守護銀香鼠藏身的洞穴,他們立即跟上了他。
二十多名鄂溫克漢子後麵是大群的普通鄂族人,其中最多的是穿著長袍,頭上係著頭巾的中年婦女,此外還有幾個須發染霜的老人,還有一個抱著孩子的小媳婦,她懷裏的孩子還在不到一歲。
康凱心裏一驚,鄂溫克族顯然也是衝著銀香鼠來的,他們不希望任何人驚動銀香鼠,無論是偷獵者還是森警戰士。對付山林的野獸康凱可以用機器的轟鳴,火光、藥物,甚至是槍聲驅趕,但鄂溫克族人是同胞,而且是少數民族,他唯一的武器隻有真摯。
康凱拉開車門,走下車,臉上帶著
淡淡的疲倦,這個時候他不能厭煩,更不能帶出笑容。他對走在最前麵杜老爺子說:“老爺子,這麼早去哪兒啊?”
杜老爺子冷冷瞥了康凱一眼,躲避擋住路的康凱,然而他向左,康凱也向左,他向右,康凱也向右,杜老爺子左躲右閃了幾次總是被康凱擋住,最後他使勁推了康凱一把:“幹啥?你說我幹啥?昨天晚上是咋回事?”
“昨晚神仙叫了一聲,是因為我們進去救人了,有個偷獵的罪犯被砸死在裏麵了。我尋思要是能救出來就能把嫌疑犯一網打盡,沒想到他已經死了。老爺子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驚擾神仙。”康凱不能隱瞞銀香鼠的鳴叫,但又不能完全告以實情。
杜老爺子麵色沉重,他早猜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他覺得康凱撒謊,早就拂袖而去了,但怒火還在他的胸中翻滾。
“不行,誰也不能驚擾神仙,你們這是破壞民族政策,我們要去北京告狀!”
杜老爺子的話一出口,幾名鄂溫克漢子馬上揮著拳頭大喊:“我們要去北京告狀!”
康凱笑了,拉著杜老爺子的手說:“老爺子,你可不是亂扣帽子的人,我本打算回一趟中隊,向上級彙報完工作就去找你商量。”
“找我一個老頭子商量個啥!”杜老爺子氣呼呼地背過身,目光溫和了許多。
“其實也是找老鄉們商量。”康凱朝著所有的鄂溫克族老鄉說,“神仙是
鄂溫克族的神仙,也是咱們森林的保護神,我們森警戰士更希望它平安無事!昨天發生的事大家都知道,偷獵犯驚擾了神仙,還有人被砸死在裏麵,我必須派人進去,咱總不能把偷獵犯的屍體放在神仙住的地方,那會玷汙神靈。還有一個原因我剛才說了,希望能找到抓獲偷獵犯的線索,很可惜我們一無所獲。我想找老鄉們商量的是,怎樣能捉住罪犯,平息神仙的憤怒,畢竟你們是森林的主人,比我們熟悉森林。”
“你們也不差,小夥子們天天走那麼遠的路巡邏,不容易。”杜老爺子的語氣緩和了很多,“我們隻有一個請求,能不能把部隊撤出黑樺林,我們自己派人保護。”
“老爺子,我回去以後馬上讓戰士們在黑樺林外紮營,遠離神仙的洞穴,不過我還是希望由我們來保護,因為你們的人手太少了,而且武器也太落後,偷獵犯的武器很先進,我不想再看到流血事件。”
杜老爺子沉默著,蹲在地上,把沒有塞煙草的煙袋鍋塞進了嘴裏。對於森警戰士他是放心的,他們一直以來相處的就是很融洽,如果不是為了銀香鼠,他決不會質問康凱,但是這件事對他,對鄂溫克族都太重要了。
其他的人也沉默著,偶爾有人低聲罵上幾句:“該死的偷獵賊!”
杜老爺子終於站起身,拉著康凱的手走出了很遠,直到看不見族人,這才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