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帶給毛文龍、袁崇煥的冤死(1 / 3)

※皇太極帶給毛文龍、袁崇煥的冤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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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金天命十一年(明天啟六年,1626)正月十四日,大金國覆育列國英明汗努爾哈赤雖然已六十八歲高齡,但還是親自督率諸貝勒、大臣,統領七八萬八旗軍,從沈陽出發,進攻擁兵百萬的大明朝。

明朝鎮守錦州、右屯衛、鬆山、大淩河等八城參將周守廉等,各率部屬軍民焚房而逃。明朝遼東最高軍事長官、經略高第和總兵楊麟擁重兵於山海關,麵對前方告急堅決不去救援。

明軍主力還在關內鎮壓農民軍,所以金軍在遼東如入無人之境,所向披靡。

明軍的不組織抵抗,讓金軍僅用九日就抵達寧遠城郊,在距城五裏處駐紮。

出乎躊躇滿誌的努爾哈赤意料,這場遭遇戰將成為他常勝榮耀史上的一大汙點。

書生出身的寧前道袁崇煥,和總兵滿桂、副將祖大壽堅守抗敵。最後,憑借從西洋購置的紅衣大炮,擊潰了努爾哈赤的進犯,給了天命汗一記沉痛的教訓。

努爾哈赤說:“朕用兵以來,未有抗顏行者。袁崇煥何人,乃能爾焉!”(《清史稿·太祖本紀》)未經戰事的袁崇煥,人生第一戰就贏了常勝將軍努爾哈赤。之所以能取勝,他憑借的是紅衣大炮與滿桂等人的武力配合,同時皮島的守將毛文龍對後金大軍也起到了強大的牽製作用。

袁崇煥一戰成名,一戰建功,一戰功成,但是,三年

後,已是遼東經略的他,卻以十二條可斬之罪,殺了助其成功的一代名將毛文龍。

民間至今尚有傳聞,毛文龍私通後金繼任大汗皇太極,罪大惡極。

但不知為何,這樣足以滅門滅族的大罪,卻不見於袁崇煥給毛文龍所羅列的十二條可斬之罪。清人修《明史》,不給悍將毛文龍單獨立傳,而是夾雜於袁崇煥傳中,稱袁崇煥帶著十萬兩餉銀及黃金,以檢閱將士為名,來到左都督毛文龍的雙島營寨,推杯把盞過後,袁崇煥突然宣布毛文龍的罪行:

“爾有十二斬罪,知之乎?祖製,大將在外,必命文臣監。爾專製一方,軍馬錢糧不受核,一當斬。人臣之罪莫大欺君,爾奏報盡欺罔,殺降人難民冒功,二當斬。人臣無將,將則必誅。爾奏有牧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語,大逆不道,三當斬。每歲餉銀數十萬,不以給兵,月止散米三鬥有半,侵盜軍糧,四當斬。擅開馬市於皮島,私通外番,五當斬。部將數千人悉冒己姓,副將以下濫給劄付千,走卒、輿夫盡金緋,六當斬。自寧遠還,剽掠商船,自為盜賊,七當斬。強取民間子女,不知紀極,部下效尤,人不安室,八當斬。驅難民遠竊人參,不從則餓死,島上白骨如莽,九當斬。輦金京師,拜魏忠賢為父,塑冕旒像於島中,十當斬。鐵山之敗,喪軍無算,掩敗為功,十一當斬。開鎮八年

,不能複寸土,觀望養敵,十二當斬。”(《明史·袁崇煥傳》)

其中,隻有第五條指責毛文龍擅自在皮島開設馬市,私自和外國人來往,該殺。袁崇煥隻是說毛文龍與後金通商,但沒提及朝廷禁止的紅衣大炮等武器。

這樣私通敵國的大罪,竟然不是袁崇煥要殺毛的首罪。

倒是清末民初的孟森,在《明史講義》中對此事說得很透徹:“毛文龍東江之兵,始以朝廷無的餉而借口通商,以違禁物與敵為市,敵乃大得其助,而崇煥治兵,請管東江之餉,而文龍拒之,以與敵通市為利,又不欲以領餉而暴露其兵額也。崇煥斬文龍。”(《明史講義》第二編之第六章《天崇兩朝亂亡之炯鑒·專辨正袁崇煥之誣枉》)

毛文龍在皮島養了一大批雇傭軍和流亡民眾,向朝廷索餉每年十萬兩銀子,看似索餉甚多,但養一支在遼東前線拚死戰鬥的虎狼之師,還是捉襟見肘的。毛文龍為了養兵及其家屬,暗地裏與後金貿易,夾帶違禁物品。

這,讓毛文龍在後世留下了罵名。

至於所謂毛文龍私通皇太極的七封信,見於《滿文老檔》“太宗皇帝”第十一冊、十二冊。

第一封發自天聰二年(1628)正月,毛文龍希望休戰謀和,“願汗熟慮之,以求安全之計。如此,則生民之幸也。況我帝已崩,先帝亦以歸天為神,何不罷兵休戰,以求封賞,安享太平

之福也”(《滿文老檔》“太宗皇帝”第十一冊《毛文龍致天聰汗書》)。此時的毛文龍,還是期待皇太極向明朝新任皇帝崇禎示弱的。

此後,毛文龍不斷致書後金大汗皇太極,皇太極派出了鑲黃旗副將王子登前往皮島議和。毛文龍對王子登饋以重禮,許以高位,希望王子登“朝夕共同議事”。王子登嚴詞拒絕,稱皇太極“不妄殺一人,仁義過天,恩及枯骨”,感動得悍將毛文龍大呼“人德者!”(《滿文老檔》“太宗皇帝”第十一冊《王子登致皇太極信》)

這些信,都是講毛文龍要“與汗及諸貝勒共議國家大事,則同享幸福,名垂萬世”,祈求“彼此能罷兵休戰,共享太平”。(《滿文老檔》“太宗皇帝”第十二冊《毛文龍致皇太極書》)

其中一封還發自毛文龍死後,還出現了“毛總兵官死後,已與耿千總商議歸降之策”(《滿文老檔》“太宗皇帝”第十二冊《毛文龍致皇太極書》)雲雲。

這些被硬說是毛文龍寫的。其中有兩封蓋有“平遼大將軍之印”。其實,毛文龍掛印實“征虜前將軍”,山海關總兵趙率教則掛平遼將軍印。

將軍與大將軍,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口中和書信中可稱大將軍,但將軍印多出了一個“大”字,就是大問題了:明顯造假!

大將軍即戰時統帥,明朝設了遼東經略統率軍務,又怎麼會在其

下再設大將軍?

如果真有平遼大將軍一印,則該是遼東統帥袁崇煥所有。倘若毛文龍真有投降皇太極之舉,那對於要除掉他的袁崇煥來說,必然是最有力的證據。但是,袁崇煥宣讀的毛文龍十二項可斬之罪中,卻沒有他與皇太極私下議和之事。

袁崇煥矯旨擅殺毛文龍,崇禎帝並不高興,為何袁崇煥解釋誅殺毛文龍的理由時,不能直接拿出這一把毛氏降清的撒手鐧呢?

毛文龍久為清王朝的心腹大患。

清代張廷玉主持編修的《明史》說:“時大清惡文龍躡後,故致討朝鮮,以其助文龍為兵端。”(《明史·袁崇煥傳附毛文龍》)

曾任登萊巡撫的袁可立,是堅決支持毛文龍的後援主力。他曾說:“奴酋逆天順犯,於今七載。賴毛帥倡義,屢獲奇捷,大張撻伐之氣。據所報功級解驗,前後大小三十餘戰,斬首共一千九十七級數逾,上捷者共五次,總獲器械、弓箭等件共五萬。當我聖主宵旰之時,人心危懼之日,海外有此奇功,其應陛應賞應恤之官兵相應敕部,行巡按禦史覆勘,再為議序,以候俞旨施行。”(王在晉《三朝遼事實錄·袁可立題敘毛文龍奇捷疏》)

毛氏不時侵擾後金,且命令朝鮮為後援,讓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吃盡了苦頭。

毛文龍投降皇太極是子虛烏有之事。倒是袁崇煥暗通皇太極,想穩住後金,而對天高皇帝遠的崇禎

報告了“五載複遼”(昭梿《嘯亭雜錄》卷一《太宗伐明》)的狂言。

2

袁崇煥曾經是一個有準備的人。

萬曆四十七年(1619),他考中進士,被安排至福建邵武市。他有雄心壯誌,心在北邊的戰場。

但凡有退伍老卒歸來,他總是第一時間召見,紆尊降貴,擺酒慰問。

他要問北疆的戰事。他在老兵的敘述中,遙想那金戈鐵馬、短兵相接、兩軍博弈。

未曆戰陣,他卻分析血的教訓,建立自己的問題意識、評價立場和觀察角度。

他不甘心偏安東南,於是利用天啟二年入京述職的機會,打通關節,爭取到皇帝的召見。他激情澎湃,不想南下了,通過禦史侯恂推薦,進入兵部任職。

官職雖小,亦是京官一員。

管事瑣碎,等待就是機會。

很快,廣寧交鋒,明軍大敗。遼東巡撫王化貞不戰而潰,濟世良將熊廷弼被牽連下獄議罪。

魏忠賢借機整治東林黨,卻給了不出名的袁崇煥一個機會。

廷議需派人鎮守山海關。袁崇煥看準時機,單騎走邊,觀察關外地形。

他回朝後,立即上言:隻要給足我兵馬錢糧,我一人就能守住山海關。

兵敗的明朝,正需要豪言壯語提振士氣。

袁氏狂言,大臣點讚。

袁崇煥被破格晉升為兵備僉事,督關外軍。朝廷不給兵,給了他二十萬帑金,讓他招兵買馬。

也正是這樣一個機會,使有書生報國的遠大理想的

袁崇煥,順利地攀附上天啟皇帝的恩師、大明王朝大學士孫承宗,參與經營遼東。

天啟六年正月,孫承宗因不受魏忠賢拉攏,被罷,後金天命汗率兵來犯,新任遼東經略高第和總兵官楊麟膽怯了,畏縮不前,躲在山海關城樓看風景。

強悍的孫承宗被調離,憋了三年的努爾哈赤勢在必得。天命汗兵臨寧遠城下,繞過城池進軍五裏,橫截山海關援兵來路。

寧遠成了一座孤城。

努爾哈赤將其先前抓獲的漢人俘虜放回,讓他們帶話:“汝等此城,吾以兵二十萬來攻,破之必矣。城內官若降,吾將貴重之,加豢養焉。”(《清太祖高皇帝實錄》卷十,天命十一年正月戊午)

這是努爾哈赤慣用的政治伎倆,先誇大其詞地威之以力,繼而許諾加官晉爵,但又不忘站在君王的製高點,要將對方像牲口一樣豢養之。他曾經在撫順城下用此計順利招降明朝第一位投降的遊擊將軍李永芳。努爾哈赤封其為三等副將,並把一個孫女嫁給了他,使他成為後金的汗親國戚。這也成了努爾哈赤“豢養”投降者的一大樣板。

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寧前道袁崇煥的回信很硬氣:大汗您為什麼加兵攻打寧、錦二城?您是既得而棄,而我將您所棄之地重新修複。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我要堅城固守,又怎麼會投降。袁崇煥還說:大汗您耀武揚威地說自己擁兵二

十萬來攻,其實也不過十三萬人馬!“我亦不以來兵為少也!”(《清太祖高皇帝實錄》卷十,天命十一年正月戊午)

袁崇煥手下不過區區數千人,而且無援兵,竟然藐視努爾哈赤十萬餘眾。足見他是一個大膽之人。果然,這位大膽的書生,堅壁清野,炮石齊下,憑借新購置的葡萄牙紅衣大炮,擊潰了來勢洶洶的努爾哈赤大軍。

努爾哈赤驕傲輕敵,兵敗寧遠。

努爾哈赤退回沈陽,總結自己自二十五歲起兵,東征西討,南攻北伐,“戰無不捷,攻無不克”,卻沒想到在寧遠這一座孤城麵前铩羽而歸。雖然後來清朝史官隻記載,此戰“傷我遊擊二人,備禦官二人,兵五百人”(《清太祖高皇帝實錄》卷十,天命十一年正月戊午),但袁崇煥、高第等人寫給天啟帝和魏忠賢的捷報是:斬首二百六十九人。

高第掠功請賞:“寧遠捷功,奴夷首級二百六十九顆,活夷一名,降夷十七名。”(《明熹宗實錄》卷七十)

時任薊遼總督王之臣也報告:“計上首虜至二百六十有九,皆得其名,係降夷與回鄉所識認者。”(《明熹宗實錄》卷六十八)

但是,高第隨後又報:“奴賊攻寧遠,炮斃一大頭目,用紅布包裹,眾賊抬去,放聲大哭。”(《明熹宗實錄》卷六十八)幹掉了一位大人物,指的是努爾哈赤。

斬獲不多無妨,袁崇煥卻聲名鵲

起。

努爾哈赤退回沈陽,對諸貝勒、大臣說:“朕用兵以來,未有抗顏行者。袁崇煥何人,乃能爾焉?”(《清史稿·太祖本紀》)

明廷也要有所表示,命袁崇煥升任遼東巡撫。

操控天啟帝如傀儡的魏忠賢,對袁崇煥並不放心,派來了監軍。袁崇煥抵製不成,魏忠賢還是送了他一個兵部左侍郎的兼職,以及子孫世蔭錦衣千戶的特別獎勵。

一戰成名,進入封疆大員之列的袁崇煥,開始驕縱了。

他給後金投書一封:“老將橫行天下久矣,日見敗於小子,豈其數耶!”袁氏得意,溢於言表,時在袁氏幕後的朝鮮文人韓瑗回國後,到處傳揚。李星齡《春坡堂日月錄》特地記錄了袁氏的驕傲情態。

他向朝廷提出,要求將總兵官滿桂調離。

袁崇煥的寧遠之勝,前副將滿桂出力不少。他因功扶正,卻讓袁崇煥耿耿於懷。

替代高第的新任遼東經略王之臣,在滿桂去留問題上,同袁崇煥發生了爭執。最後,經朝廷協調,袁崇煥總管關外,王之臣調回關內。

王之臣讓步了,換得已調回京師的滿桂鎮守山海關。

第二年,後金繼任大汗皇太極複仇,又兵敗於寧錦大戰,不得不歸功於這一安排。

袁崇煥為首功,而滿桂、趙率教及時出兵援救,也立了大功。

魏忠賢不想袁崇煥坐大,隻獎勵了滿桂和趙率教。袁崇煥憤而辭職。

3

1627年八月,沒有子

嗣的天啟皇帝朱由校病逝,其十八歲的異母弟朱由檢即位,是為崇禎帝。新皇勤於政事,“內無聲色狗馬之好,外無神仙土木之營”(江日昇《台灣外記》卷二),給後世“千古聖主”“中興令主”的形象。他上台後,不露聲色地幹了一件大事,解決了盤根錯節、體係龐大的閹黨一號人物魏忠賢。

魏忠賢樹倒,黨羽作猢猻散,罪愆難逃。

內閣首輔、建極殿大學士黃立極,天啟四年靠“夜半片紙了當之”一語促魏忠賢於半夜誣殺熊廷弼,被魏忠賢以同鄉給予重用。其他閣臣施鳳來、張瑞圖等,也是魏忠賢的忠實粉絲。

崇禎帝托名山陰監生胡煥猷,彈劾黃氏內閣:“身居揆席,漫無主持。甚至顧命之重臣,斃於詔獄;五等之爵,尚公之尊,加於閹寺;而生祠碑頌,靡所不至。律以逢奸之罪,夫複何辭?”(《明史·施鳳來傳》)黃立極無奈,引咎退休。

崇禎帝命施鳳來組閣,引進涉閹人士來宗道、楊景辰入閣。沒過幾天,禦史羅遠賓再次舉報,施鳳來等相繼請辭。

崇禎帝決定抽簽組織新內閣。李標為首輔,前南京吏部侍郎錢龍錫、禮部侍郎周道登、少詹事劉鴻訓等,都封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預機務。

第一個被抽簽的錢龍錫出任次輔。他極力推薦受魏忠賢打擊而辭職的袁崇煥,出任遼東關寧軍統帥,鞏固邊防。

複出的

袁崇煥,被崇禎帝開心地召見。在最高領導人親切的慰問中,袁崇煥雖然沒有加入閣臣的隊伍,但被直接進封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

這是一個要職。袁崇煥成了新皇帝的紅人,成了崇禎帝倚重的軍國柱石。

第二年七月,袁崇煥回京述職,崇禎平台召見,慰勞一番後,詢問其治遼方略。

袁崇煥說:方略已寫進了奏疏。我享受了陛下的特別待遇,感恩戴德,隻要您願意給我便宜大權,我就能“計五年,全遼可複。”(《明史·袁崇煥傳》)

五載複遼,崇禎帝為之振奮。

袁崇煥豪言:五年收複遼東,剪除後金勢力。

崇禎帝承諾:我要讓袁愛卿的子孫永享富貴。

袁崇煥受寵若驚,說“以臣之力,製全遼有餘,調眾口不足”,他一邊誇自己的能力,一邊向皇帝要權力。

兵科給事中許譽卿問袁崇煥,有何具體計劃。

袁崇煥說:這是安慰皇帝的。

原來,袁崇煥口出狂言,大誇海口,其實沒做功課。

當然,他在複出的半年裏,玩了一些套路。昭梿《嘯亭雜錄》卷一《太宗伐明》記載:“天聰己巳,文皇帝欲伐明,先與明巡撫袁崇煥書,申講和議。崇煥信其言,故對莊烈帝有‘五載複遼’之語。”

他說此話,有兩個原因:一是私下和皇太極簽訂了停戰協議,二是意圖在遼東擁有絕對權威。他以十二項罪

名越級斬殺了皮島守將毛文龍,又被傳聞在京師勤王戰中偷襲,箭射滿桂。

這都是給他出過不少力的戰將。袁崇煥能取得寧遠大捷和寧錦大捷,毛文龍對後金大軍有牽製之功,而滿桂有衝鋒陷陣的拚殺之功,卻因為強悍,而不為其所容。

毛文龍死於非命,滿桂以身殉國。

而袁崇煥在崇禎三年(1630)八月十六日被淩遲處死。據說,行刑當日,京中老百姓哄搶其肉食之。

計六奇在《明季北略》卷五《逮袁崇煥》中說,江陰籍中書夏複蘇曾目睹袁崇煥受刑現狀,曾對他說:“昔在都中,見磔崇煥時,百姓將銀一錢,買肉一塊,如手指大,啖之。食時必罵一聲。須臾,崇煥肉悉賣盡。”

這是何等的恨!

是恨其不爭,還是恨其無恥?

4

對於袁崇煥屈辱而死之說,計六奇在《明季北略》卷五中記載,崇禎帝召見九卿,指出:“袁崇煥以複遼自任,功在五年,朕是以遣兵湊餉,無請不發。不意專事欺瞞,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入犯,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散遣。及敵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僧於軍中,堅請入城。敕法司定罪,依律,家屬十六歲以上處斬,十五歲以下給配,朕今流他子女妻妾兄弟,釋放不問,崇煥本犯置極刑。”(《逮袁崇煥》)

這是一人罹難、禍及家族的懲罰。

不少人認為袁崇煥死得冤枉,就

連皇太極為首的後金集團,也以為崇禎處死袁崇煥是中了反間計,“實受文皇紿也”(昭梿《嘯亭雜錄》卷一《太宗伐明》)。

清朝皇家的記載,也是有根據的。

清宗室昭梿在《嘯亭雜錄》卷一說,天命十一年正月,袁崇煥固守寧遠,以紅衣大炮擊潰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死後,後繼大汗皇太極“深蓄大仇,必欲甘心於袁”。天聰三年十月至天聰四年正月,皇太極在袁崇煥鎮守的明朝關寧錦防線難以攻克的情況下,率軍借道科爾沁,從喜峰口突入內地,攻打明朝京師,史稱“己巳之變”。

皇太極此次自行撤退,是因為袁崇煥千裏勤王而受阻。袁崇煥以此恃功無罪,但朝中大臣及魏忠賢餘黨,紛紛指責是他將清軍放入。因為此前,袁崇煥在未報告朝廷的情況下,擅自與後金軍議和,還和崇禎帝信誓旦旦地說“五載複遼”。

與此同時,曾被金兵俘虜的楊太監給明朝廷帶來了一個袁崇煥通敵的證據。他聽到皇太極給鮑承先寫密信,囑咐送信人說:“今日上退兵乃袁巡撫意,不日伊即輸誠矣。”皇太極有意放回楊太監輸送假消息,但崇禎帝卻把這當成了真機密。

崇禎帝將袁崇煥磔殺於市,誘因是皇太極的反間計。昭梿不無自豪地說:“舉朝無以為枉者,殊不知中帝之間也。”(昭梿《嘯亭雜錄》卷一《設間誅袁崇煥》)

然而,這

隻是其一,直指袁崇煥暗中與皇太極謀和休戰。而在與皇太極的相持階段,袁崇煥擅殺毛文龍、箭射滿桂,明顯是自斷手臂,自毀長城,自尋死路。

己巳之變,貌似改變了明金的軍事格局。

對於此戰的結果,史學家們各有說辭。

昭梿說:“帝率八旗勁旅抵燕,圍之匝月,諸將爭請攻城,帝笑曰:‘城中癡兒,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圉尚強,非旦夕可潰者,得之易,守之難,不若簡兵練旅以待天命可也。’因解圍向房山,謁金太祖陵返,下遵化四城,振旅而歸。”(昭梿《嘯亭雜錄》卷一《太宗伐明》)這是清朝官方秉承《太宗實錄》所宣揚的輝煌。

草根史家談遷在《國榷》中說:崇禎二年十二月甲寅日,“遼東兵潰”(《國榷》卷九十)。第二年正月戊子,“建虜攻撫寧,四日不克”;戊戌,“建虜東向,遣二騎持幟致書祖大壽求和,孫承宗斬之。建虜遂西,承宗令遊擊劉天祿設覆以待。庚子,建虜屯永平城外十裏,我伏兵雙望,參將孟道等誘至孛羅嶺,伏發,大敗之,斬百四十九級,兵氣少振”。(《國榷》卷九十一)遠在千裏之外的“江左遺民”,寫起京師巨變,不免有傳聞雜陳,但他戳穿了八旗精銳所向披靡的謊言,為明方抗戰論注射了一劑強心針。《崇禎實錄》踵襲此論,稍作詳述,也算為崇禎掙回了一些顏

麵。

誰勝誰負,明清各論,也影響了後世的不同判別。

蕭一山在《清代通史》卷上第一篇之《金明之關係與戰爭下(天聰時代)》中,談及“金軍之初次入塞”,稱金軍遭遇明將滿桂死戰,強攻不下,隻好移屯南苑。“會袁崇煥與錦州總兵祖大壽等自山海關兼程入援,督諸路勤王軍營廣渠門外,皇太極輕騎巡視曰:‘路隘且險,若傷我將士,雖勝不足多也。’眾請攻城,皇太極曰:‘仰承天眷,攻城必克,倘失良將,雖得何喜。予視將卒如子,嚐聞語雲:“子賢父母雖無積蓄,終能成立;子不肖,雖有積蓄,不能守也。”此時正當善撫我軍,蓄養精銳耳。’遂止弗攻。”

皇太極被描述成愛將士如子的好領導,擔心後人守不住打下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