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兩日,地裏積了不少水,泥濘難行。空氣中,也四處洇著潮潤的氣息。
看著田裏剛過一半的活計,不少村人望天皆歎,乞求老天幫忙,停了這場無休無止的春雨。
經雨洗過的蒼穹,分外清明,透亮透亮的。
這不,天將將泛起一絲亮光,豔陽便露了頭。村道上,一下子喧鬧起來。三兩成群,趕牛扛犁,不約而同往地裏去。
就連平日裏不沾泥水的婦人,也破天荒地同自家男人下了地。
趙家院中,剛抱來的一窩小雞崽,在窩棚裏咯咯咯地整日整日嚷個不停。
占喜蹲在門檻處,剁著青翠的嫩野菜葉,盆裏倒滿細糠,兩相混合拌好,劃拉去一半倒進食槽裏,立時引來黃圓小畜的爭奪。
野豬宰殺了,底下空了出來,正好將雞分成隔兩層,謹防大的搶食與對小家夥的無情踩踏。
用過朝食,趙寅他們套了大騾扛起犁,準備下地。
村裏的牛,隻有那兩頭,家家戶戶搶著用。為誰家使用的先後順序,你爭我奪的,沒少發生衝突。
占喜這才見識到,男子撒起潑,耍起橫來,不見得比婦人好看多少。不過端著個麵子,不輕易顯露,若為利益驅使,能叫你瞧見真真兒的,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
偏還喜愛站在道德高處,對最親的枕邊人指指點點。
趙家有大騾,不少人求到門上來,皆被趙有才擋了回去。隻因不止家裏的五畝地,桃花村還有三四畝,占虎名下的地,等著一道犁。若按這個時辰來,還不如等村裏的牛還來得快些。
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他們不舍。
雖說這個大騾平日裏脾性躁些,好歹沒發作過。了不得撅走不光鮮的枯菜葉,再噴你一臉口沫,齜牙咧嘴幸災樂禍地笑一通。其他大多時候以任勞任怨,埋頭苦幹的勁頭,俘獲了趙家一眾人心。
今日他們要去桃花村,對外聲稱三四畝,實則占虎名下的兩畝地,估摸著進程,不出一個半時辰可完成。剩下便能安心歸來,犁自家的。
占喜把家裏一應料理了,又轉身去灶間裝好三人要用的晌午飯,便鎖門坐上了騾車。
三人坐在車上,一時隻聞大騾鼻端輕嗤,占喜下意識地瞟向車架前方的趙有才。
兩方高大的身形,似屹立不動的巨峰。
俗說話,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兩月未滿。其間,他倆也沒乖乖待在房中修養。
她不知趙有才身子恢複的如何,問他,總是得來千篇一律的‘甚好’。
反觀趙寅,每每當她問起,這個高出她一頭的男子,總歪歪纏纏地磨進她懷裏,要擁又要抱,口中一疊聲地喚著哪哪都疼。
占喜起先當了真,專注且細致地伺候過兩回。心裏雖有疑惑,隻當是他轉移痛楚的法子。次數一多,她留了個心眼。在他迷迷蒙蒙時停了手,見清潤眼波中,漾著要事被打斷的不快和茫然失措時,占喜心底陡然升起小小的愧疚感。而後又快速被他的連篇謊話壓下,威言加恐嚇,才讓他吐了真言。之後,占喜再沒理過他。
趙寅心裏委屈,不顧青天白日,拖了她進房,抱住纖瘦的腰身,哼哼唧唧地磨纏。嘴裏不清不楚地說著亂七八糟的鬼話,大多都是占喜沒聽過的混話。她氣不過,也叫他鬧了個臉紅。
直到那槐碩似山的男人,抬起晶瑩潤亮的眸子,帶著無限的委屈和濃稠的情意凝視她時,占喜心口好似瞬間塌陷一塊,堵住了,任什麼都疏解不了。
就這樣,她默認著他的無理取鬧。
說到誆騙,她也不是純然的心思。吳嬸子與魏慧娘的話,在她心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跡。約摸心裏是愧疚的,她就像一個卑怯的懦弱者,躲在陽光明媚的溫暖裏,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旁人的奉獻與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