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院外，裏三層，外三層，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個個麵上精彩紛呈，看方桂蘭哭天搶地的從占老漢罵到占喜，連本分的趙寅父子，也沒放過。
旺兒奶正拉著旺兒在外頭閑玩，聽著聲兒的從遠處跑過來。擠開人群，直往裏頭躥。
“柱兒家的，讓個道我老婆子瞅瞅。三天兩頭的來家吵，到底有完沒完。這聲兒，大老遠的都聽到哩，嚇得我家旺兒直往我懷裏鑽。”
柱兒家的側身過去，讓這一老一小上前看個清楚。隻見那長至她齊胸的男娃娃，正一臉興味的注視眼前鬧劇，竟與他阿奶同出一轍，哪裏有半分懼意，遂諷刺道：“旺兒阿奶，可不敢給旺兒看這些個，回頭在心裏落下陰影，不敢討婆娘可不得了。禍害人子孫的事兒，咱不能幹，走，嬸兒送你跟你阿奶歸家去。”
旺兒一聽不幹了，躲開伸來的手，歪著身子鑽到院裏，直往方桂蘭身旁跑。待走近了，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偏頭盯緊方桂蘭發瘋的麵龐，饒有興味地學著嘴裏的汙言穢語。不時樂得拍幾下手掌，以示歡快。
旺兒奶急了，忙推開擁在門口的人，“讓我過去，莫擋在前頭。我孫孫要是有個好歹，我定跑你家去鬧個家宅不寧。”
其人難纏，村裏無人不曉，就連眼下坐在趙家院裏撒潑打滾的方桂蘭，也要避讓三分。
眾從紛紛退開半步，讓出條道來，讓她進去。
“哎喲，我的大孫子，你跑裏頭來作甚，正鬧呢。回頭磕了碰了，又該挨疼，阿奶可心疼你。快走，莫叫你娘他們瞧見，仔細吃不了兜著走。”
旺兒渾不在意，揮開旺兒奶的手，撐地爬了起來，繞過不遠處的占喜與占老漢跑了幾圈。隻追得他阿奶，上氣不接下氣地粗喘。
“瞧見了，亂得很。你身子不適，歸家吧。我好歹算是她長輩，且這裏有這麼多人在，她不敢把我如何。”
占喜知眼下的慌亂嘈雜情形，於她無益。她挽著占老漢的手，始終未曾退卻半步。往常，他們受方桂蘭太多磋磨，便是再不同她計較，也要討回幾分。
“我無礙，不能讓阿爺獨自麵對。”
“你們……嗚……欺人太盛。那占老二是個什麼東西，學什麼不好，學人賭錢，輸了錢，還要同這家人一道偷偷誆走家裏的田契還債。田地可是農人的命根子啊，如今家裏一畝田也沒剩下，叫我們母子三人往後怎麼過活。我們……還不如死了算了，也省得活在世上遭人白眼。”
說罷，她倏地起身，向四處瞥了瞥，埋頭前麵幾十步外的土牆撞去。
虧得身旁的旺兒奶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扯住“有事說事，做什麼要死要活的。總歸是一個家裏的，說開也就罷了。為一點小事，不值當，不值當。”
方桂蘭原也沒想真拿命叫屈，裝模作樣地順勢又坐在地上，拉著旺兒奶的手，不停埋怨。
“嬸子，你說，我這是什麼命啊。田契拿去還債也好，家裏四口中，都有手有腳，隻要用功些，還怕掙不下個一畝三分地嗎。偏他倒好，不光爛賭，我氣不過，歸了娘家。他設計將我誆回來，奪了田契，扔下一紙休書，跑得無形無蹤。”說到傷心處，她抹著淚，無度哽咽，“我心裏頭怨啊，氣啊，十幾年的夫妻，竟抵不過兩畝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