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何處,我同你一道去。”
占老漢掀開被子起身,腦中卻昏沉得厲害。一時不慎,軟軟的跌回床上。待混沌清明時,占喜與魏郎中離開多時,眼下再去追,已然不及。
酒意上湧,雖沒喝幾杯,占老漢仍覺腦子裏天眩地轉地直冒金光。緩緩沿著牆角,挪進屋裏,倒回床上。
這邊,占喜與魏郎中沿著稍斜的小徑一路往半山腰去。不多時,便見到了那個久違的洞口。
竹籬圈困的小院還在,隻菜地上空無一物。洞口依舊是那扇破敗的木門,虛虛地掩在整片石塊上。
魏郎中朗聲喊道:“薛致……薛致,你可在?”
清冽的嗓音在山穀間回蕩,卻不見有人應答。他大跨步向前,打開木門,邁了進去。
窯洞裏,昏沉一片,他閉眼少頃,才適應裏頭的黑暗。越往裏,倒是有了光亮。
粗布遮擋的石屋,裏頭歸歸整整地擺放著床鋪、角櫃一應用具。許久未曾有人來過,台麵上,積滿了厚厚的細灰。
簡易的床鋪上,正躺著他尋找多時的薛致。挺翹的眼睫,此刻緊緊地覆在一處,看不見那雙清亮含笑的眼珠子。
柔柔地摸了摸纖瘦的麵頰,側身在旁落坐。
占喜小心翼翼跟隨進屋,見此情形,識趣地退了出去。本想就此歸家,又怕他們出來又要尋。她站在屋外,低喚了幾聲,“人已找到,我便先歸家,不然阿爺該著急了。若方便,留下吃完晚食再歸去不遲。反正家裏有車,也便宜。”
“嗯。你行路當心些。”
“省得。路平整著呢,我走過多回,莫憂心。”
屋裏隻剩兩人,昏暗的空間裏,將一切感觀無限抻大再抻大。魏郎中抑製不住手上的動作,淺淺撫上沉睡之人的麵頰。
濃厚的眉形,不時輕擰,時而微揚。挺直的鼻頭,不似尋常男子的粗獷,略顯秀氣。再下來,是薄色的緋唇。笑時多,冷時少。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又是另一番怎樣的光景。
凝視少頃,魏郎中忽而轉開,看向四眼。沒注意身旁之人的眼瞼,陡然睜開,墨黑的眼仁中,裹著微亂的神色,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
占喜歸家時,占老漢正從屋裏出來。他猶豫再三,還是將方才薛致同他說的話,告訴了占喜。
“你二叔如今一人在家,恐無法自行料理。待親家和姑爺歸來,我便招呼一聲家去了。”
“阿爺身子剛好,如何顧暇二叔。他自個兒混帳,做事不計後果,倒要你來替他收拾爛攤子。有春杏阿姐和福順阿弟在,他們
是二叔的子女,合該敬一份孝。不若我喊寅哥去趟上水村,找找春杏阿姐。終究是他們爹,總要有個章法。況且,你臥病在床,他們是怎麼待你的。”
占喜到死也記得,占老漢在占老二家裏受過的罪。不到萬不得已,她實是不想占老漢再回去陷進囹圄裏,無法抽身自拔。
占老漢無耐輕歎,“桃花村才是阿爺的根,不是楊樹溝,不是趙家。我終有一日要歸去的,不是現在,也在將來的某一時刻。阿爺得替你們看著。家、田地,一樣也不能少。”
占老漢說得不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生血脈,占喜無法阻止,也沒立場阻止,她唯有默默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