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3)

正文第九章

那晚的宴席相當順利。

雖然白晝時,大夥兒又忙又亂,像是無頭蒼蠅似的,滿屋子亂飛亂闖。但是一等畫眉應允,接下籌備宴席之責,情況隨即丕變。

所有該注意的、該遵守的規矩,她一件件、一樁樁,對著眾人柔聲吩咐,那柔和的嗓音,聽得人們原本慌亂的心,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再也不會手足無措。

不隻是溫柔,她還柔中帶剛。

當天下午,當新鮮的食材送達時,她親自過目,一眼就看出,食材的品質並非絕佳。

畫眉立刻領著管家,親自來到商家,除了將食材全數送回外,還柔聲笑語,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話,就讓原本想欺瞞買主,以次等貨蒙混過關的商家,知道遇著了識貨的行家。

被人一眼看穿,商家的顏麵自然掛不住,加上這識貨的女人背後,又有那個脾氣古怪的神秘富豪撐腰,商家不敢再心存僥幸,連連鞠躬致歉,不但乖乖收下退貨,還拿出店中最上等的好貨,一樣一樣讓畫眉過目,等到她點頭,才裝運上車。

為了致歉,商家隻收了成本。

回到風家之後,客棧的老板娘也到了。

住在客棧的那段期間,畫眉見過不少異國商旅,為了這些外地客人,老板娘燒得一手又酸又辣的異國好菜。

風家的廚師,雖然廚藝精湛,卻缺了燒這類菜肴的經驗,所以她吩咐奴仆,請來客棧老板娘,跟廚師共同研究,該怎麽用上好的食材,和從珠河區買回來的香料,做出精致而道地的佳肴。

畫眉則是一一檢視,風府中的用具與擺設,隻是略微更動擺設,添了幾盆古意盎然的黑木綠鬆,就將宴客用的廳堂,布置得風韻雅致。

等到入夜,異國賓客們到來,她從容的指揮大局,什麽時候該做什麽,她全都一絲不苟。

宴席順利進行時,奴仆們也在猜想著,這個美麗的寡婦,大概也是富貴人家出身,否則尋常的小家碧玉,哪會懂得這些繁瑣的規矩?

直到二更時分,那些異國賓客才盡興的離去。

客棧老板娘早已回去歇息了,而畫眉卻堅持,要等到宴席結束,確定事事妥當,才肯離開。

心懷感激的管家,一路送著她,直到風府的大門。

門前早有轎子在等著,轎子兩旁,還有兩個小丫鬟隨侍在側。

「柳夫人,爺吩咐了,夜深了,這些人會送您回去。」管家說道,看著畫眉的眼光,都多了七分敬意。「這是爺交代,要交給你心的今日薪酬。」他小心翼翼的,從袖子裏拿出一張銀票。

「請管家替我謝過風爺。」畫眉笑了笑,收下那張銀票。

「另外,爺還說了,今日勞累了柳夫人。」他轉過身去,從奴仆的手中,拿過一個精美沉重的錦盒。「這是安胎的補品,請您帶回去,補補身子。」

她卻搖了搖頭。

「這補品,我就不收了。」她彎著嘴角,噙著淺笑,態度溫和卻也堅決。「我隻收我應得的,請轉告風爺,這盒補品我心領了。」

管家捧著錦盒,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那個……柳夫人……」

「管家還請留步,送到這兒就行了。」她不著痕跡的打斷,接著轉身,在小丫鬟的伺候下,走下門前階梯,坐進轎子。

管家捧著錦盒,目送轎子離去,心裏還在擔憂著,這事沒辦妥當,該怎麽跟主人交代,卻渾然不知,這一切早已落入主子眼裏。

二樓的綺花窗前,身穿黑衣的男人,靜默的站在那裏,看著她走出門、看著她拒絕、看著她離去……

一切,似曾相識。

每次見她離去,他就會再度體驗到,那五內俱焚的痛。

夜色之中,轎子逐漸遠去,月光盈盈灑落一地,銀白得像那個下雪的夜。

直到那頂轎子,消失在街尾,他仍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從此之後,風家對她的禮遇,遠比先前來得殷勤。

每日她踏出家門時,轎子早已在門外等候,送著她去熬粥,再送她回飯館。每回宴席過後,也是由轎子送她回去,從不曾讓她走過一回夜路。

那次宴席過後,一個月之內,風家又招待了賓客數次。

每一回畫眉都處理得妥當完善,讓賓主盡歡。但這麽一來,她每日要照料餐館,又要到風家熬粥,遇著宴席時,工作量更是倍增,等於是蠟燭兩頭燒,幾次下來,她也漸漸覺得吃力。

某次,宴席結束,氣候燠熱,她額上的汗珠未擦,踏出風家時,偏又吹著了一陣夜風。

起初畫眉也不在意,但是,第二天她就隱約覺得,身體有些不適,整日頭重腳輕。

到了第三天清晨,她已經頭昏眼花,全身酸疼,病得幾乎下不了床。

畫眉強撐著起身,忍著一陣陣不適,寫下熬粥所需的材料,跟各項步驟,交給照料她起居的小丫鬟。

「鶯兒,把這個交給轎夫,就說我身體不適,今日不能過去,請大廚照著這方式熬煮。」隻是說話,就要消耗她不少力氣。她撫著胸口,微喘的再說:「過幾日我身子好轉,再登門致歉。」

小丫鬟捧著字條,咚咚咚的跑出去,對著轎夫,一句一句的重複畫眉的話,沒有半句遺漏。

等轎夫扛著轎子離去後,小丫鬟才又跑回來。

「夫人,我先扶您回去躺著吧!」鶯兒年紀雖小,但是聰明體貼,將畫眉伺候得無微不至。「您再休息一會兒,我去煮些清粥,您多少吃一點,這病才好得快。」

畫眉虛弱的一笑,臥回床榻上,倦累的閉上雙眸。

隻是,她才休息了一會兒,連鶯兒的清粥都還沒煮好,門外的騷動,就讓她驚醒過來。

鶯兒匆匆跑了進來,喘著氣報告。

「夫、夫人,風家的老爺子來了!」

她的雇主、她的房東,那個被人們傳說,脾氣古怪、喜怒無常的神秘富豪,竟然會大駕光臨,來到她這小小的院落?

畫眉撐起虛弱的身子。

「鶯兒。」

「在。」

「替我更衣梳妝。」

「但是,夫人,您需要休息……」

「貴客來了,我不能失禮,至少得去致謝才行。」

鶯兒嘟著小嘴,雖然不讚同,但仍拿出衣裳,迅速替畫眉更衣梳妝。

半晌之後,畫眉才踏進潔淨儉樸的客廳。她雖然打扮妥當,但是服貼的衣裙、梳整後的發,更襯得她病容蒼白,更惹人心疼。

男人坐在椅上,黑紗笠帽後的眼,看著她虛弱的走近,心疼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風爺,多謝您還特地走了這一趟。」她擠出笑容,輕聲說道。

他嘶啞的問:「病了?」

「隻是略感不適,隻要休息幾日就──」話還沒說完,她就覺得眼前一花,暈眩得站不住。

下一瞬間,那個身形佝僂、被眾人傳說身染重病的神秘富豪,突然閃電般起身,以極快的身手,接住她癱軟的身子,將她抱入懷中。

「臥房在哪裏?」嘶啞的聲音響起。

鶯兒被這景況,嚇得有些不知所措,眼兒眨啊眨。

「呃……在……就在裏頭……」她撩開門簾,替他帶路,眼睜睜看著風老爺子把畫眉抱進臥房。

雖說,風老爺這舉止,極可能隻是出於關心,但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不合宜了。

被攬抱住的畫眉,喘息著想拒絕,但是卻又虛弱的說不出話來。

一會兒之後,她終於被放下,平躺在柔軟的被褥上,他已經抱著她,放回了床榻上。

或許是病得太厲害,蒙之中,她竟然覺得,這個男人的懷抱,有些似曾相識,像極了另一個男人──那個她曾經深愛過,卻又用最殘忍的方式,傷她太深太重的男人……

她抗拒著,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