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凡一想也是,憑她一己之力想把論文理論部分盡善盡美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點點頭,當下就把所有的資料統統拷給了他。
林憶深看著她呆滯的眼神,嘆氣,“究竟熬了幾天的夜,你們導師也忒不講人情了,算了,我馬上去看,你先回去睡覺,改好了我去找你。”
她隻覺得很累,渾身提不出一絲力氣,仍是強打精神,自娛自樂,“這幾天接連考試、論文,我都覺得我像老了十歲似的。”
林憶深沒好氣,“像剛從地下挖出來的,好了,快回去吧,晚點時候我去找你。”
她點點頭,背起包,揮揮手走出圖書館。一路上,徹骨的寒冷像一張大網將她嚴嚴實實地裹住,冷到及至,抬頭看天,伊薩卡青灰的天光越來越暗,似乎要下雪了。
林憶深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輕嘆氣,坐回原來的位置,拿出電腦,坐在一旁的朋友半晌才回神,“那個女孩子乍看之下跟你女朋友挺像的!”
“什麼女朋友,我啥時候有女朋友了!”他一臉狐疑的望著室友。
“嘿!別不承認,上次聖誕節時候來找你的那個,小巧玲瓏的。”
“那不是我女朋友,都說了跟我沒關係了。”再次對上朋友質疑的眼神,他嘆一口氣,“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總之我也有錯,OK!”
朋友不依不饒的繼續八卦,“你以前說的那個小師妹不會就是剛才那個女生吧,怪事,兩人看起來真的挺像的!”
林憶深指指電腦,“工作,工作,別再嘀咕了,小心報告完成不了挨罵!”
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隻覺得周身滾燙,但是下意識的又覺得冷的發抖,沉沉淺淺的夢境,一片空白,卻仍保留著一點清醒的意識在現實之中。
她隻知道室友來開門了又走了,然後耳邊聽見細碎的“倏倏”的聲音,輕柔的,似乎是落雪的旋律。
許久之後,門鈴急促的響起,沈惜凡一下子清醒了,睜開眼,屋子裏黑暗不見光,摸索了半天才穿好鞋子,腳剛著地隻覺得頭嗡嗡的震的發痛,門外有人喊,“沈惜凡,在不在!”
是林憶深——她應了一聲,跌跌撞撞的去開門,隻見林憶深站在門外,頭髮上滴著水,微微的喘著氣,“怎麼現在才應門,宿舍又沒有燈,我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她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怎麼,下雨了?”
“是下雪了!”林憶深進了門,順手按下了開關,屋子裏一片明亮,沈惜凡眯起眼睛望向窗外,“真的下雪了呀!”
他笑笑,舉起手裏的資料,“整理好了,你看一下,不懂的我給你解釋,省得導師要是問起來你答不出來,那就慘了。”
沈惜凡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師兄,我保證以後逢年過節的給你供紅雞蛋,燒三炷香!順便再來點臘肉、香腸的,你不是素食主義者吧!”
“貧嘴!”林憶深伸手戳她的腦袋,誰知手指觸碰處的溫度竟然超出正常的高,縮回手連忙問,“沈惜凡,你是不是發燒了?”
她摸摸腦袋,點點頭,“怪不得我覺得冷的,原來真的有一點發熱。”
“躺床上去!”林憶深眉頭皺起來,“這麼大人了一點自覺性都沒有,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你導師到底怎麼折騰你的,熬了幾天夜?”
“我沒事,不過有一點發熱,幹嘛那麼大驚小怪!”沈惜凡倔脾氣又上來了,“你快給我看看論文,我晚上還要改,明天交呢!”
話音未落,她覺得一陣眩暈,心跳快的承受不住,隻覺得血管急速的膨脹,隻好按住心口,緩一口氣才好一些。
林憶深嚇壞了,“沈惜凡,你怎麼了,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先躺下再說!”
她點點頭,“我去躺一下,緩緩氣,心髒不舒服。”
賓夕法尼亞大學CVI研究所。
實驗室、資料室一片通明,數據在電腦屏幕上一排排的滾動,模擬圖像一頁頁飛速而過,時不時有各種語言的抱怨聲傳出,“錯了,又錯了!該死的數據!”
何蘇葉全神貫注的看著電腦,忽然右眼一陣狂跳。
也許是太累了,半個多月差不多隻睡了三天不到,連躺在床上都是奢侈,更不要說是睡覺了,為了出課題的研究結果,所有人都拚了命的幹,而他也很長時間沒有和沈惜凡聯繫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
猛然,電話鈴遠遠地在響,寂靜中,就像在耳邊,一遍又一遍,不知怎麼老是沒人接。就像有千言萬語要說說不出的焦急。
隔壁有人喊他,“何,你的電話!”
他心裏一驚,連忙站起來,接起來後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隱忍中有些怒氣,“何蘇葉,你到底在忙些什麼?”
他有些驚訝,更多的是擔憂,“林憶深!怎麼了,出什麼事?”
“沈惜凡發燒,心髒不舒服,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要送醫院去?”
職業的本能一下子讓他想起那些糟糕的疾病,腦中剎時一片空白,涼意滑過身體,此刻,就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在心頭上狠狠地砸過,搖晃了一下,覺得那樣的惶恐,嗓音一下子變得幹啞,“她現在在宿舍嗎,除了這些有沒有嘔吐、呼吸困難這類的癥狀?”
“暫時沒有別的癥狀,她現在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我今天看到她臉色特別差,像是熬了好幾天的夜。”
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那根緊張的弦還是不肯放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
林憶深愣了一下,“我們這裏下大雪,再說這麼晚了……”
話音還沒落,就被何蘇葉斬釘截鐵的聲音打斷,“沒事,幫我看著她,一旦有情況就立刻送醫院,我馬上就過去!”
掛了電話,他發現自己的手心出了一層薄汗,手腳像是凍僵了一樣,活動了好幾下才有知覺,匆匆交代了一下自己工作的進度,拿起大衣就出了研究所。
天空一片陰鬱,壓在他心頭,他呼吸不由得亂了方寸,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沈惜凡,千萬別出事,千萬不要,我馬上就到。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孤獨,耳邊是呼呼的陰風和落雪的聲音。時間在她昏睡的意識中變得迢迢無期,夢境中那個人走在漫天大雪中,依然是那樣好看的眉目,可是周身散髮出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氣息,毫無生氣。
她拚命的跑向他,一種冷徹心扉的惶恐緊緊抓住她的思緒。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伸手可及;可是怎麼也觸不到他的人,眼睜睜的看見他整個人慢慢的消失,連腳印都消失不見,仿佛不曾來過。
她呼喊他的名字,她乞求他不要丟下她一個人,空間中彌漫著絕望的思念。
天地茫茫,沒有任何回應,眼前隻有深白色的雪依然飄落,沙啞又淒厲的風聲令人鑽心耳痛,隻剩下自己一個站在雪地中,不知歸處。
連眼淚都不知道如何流出,似乎已經麻木。
緩緩地,一字一字地,她聽見那焦急、低醇的嗓音,“丫頭,快醒醒,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