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永貞。”封雅頌見她們居然不錯眼,嘰嘰喳喳說笑著走過自己身邊,不由得出聲道,“怎麼不介紹給我們認識認識你的朋友?”

利永貞這才看見封雅頌及一大幫同事,他在黑夜裏穿了一身黑皮衣,兼皮膚黝黑,輕易看不出來。

看免費的熱鬧這麼久,竟然也不出頭:“哦,你們也在這裏。這是鍾小姐。這些都是我的同事,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等。”

鍾有初落落大方:“你是封雅頌工程師吧?久仰。”

封雅頌對她明顯疏離,但仍持禮貌態度:“哎呀,這個久仰,隻怕不是什麼好名聲。”

鍾有初又對整班持曖昧眼神的觀眾解釋道:“剛才隻是想辦法脫身而已,大家不要太入戲。想追利工的,不要膽小。”

她縮回殼中,變成那個平淡無奇的小白領,方才驚鴻一瞥的美豔全部煙消雲散。

“喂,利永貞,反正我們這邊也結束了,正好一起拚車回去。”封雅頌雖然薪資高,但花錢觀念傳統,能省則省,“明天我們兩個都輪休,要回去承歡膝下,彩衣娛親了。”

利永貞並無異議。倒是鍾小姐奇道:“你和他一起回去?你們住一起?”

這到底是一對什麼樣的朋友?顯是對他和利永貞的關係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鍾小姐,難道利永貞沒有告訴過你,她是我的芳鄰?”

家有芳鄰(上)

《神雕俠侶》裏天竺神僧曾經說過,一物降一物,天生的冤家往往做了鄰居。例如情花和斷腸草,例如封雅頌和利永貞。

利永貞和封雅頌均是格陵第三火電廠的雙職工子弟。

格陵第三火電廠在本市的發展曆史上曾占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熱電,汽改,紡織,是二十年前格陵應屆畢業生爭破頭的三大聖地,常有一個大家庭中到底誰去接父母的班而鬧得兄弟反目,姐妹成仇的事件。利家和封家的男主人利存義和封大疆都是外地轉業鍕人,在電廠電網最郎情妾意的時候來到火電廠落地生根,捎帶著也解決了鍕屬問題——兩家的女主人林芳菲和陳禮梅同時進入火電附小教授語文。當時不知道多少人眼羨的要命。

但現如今汽改垮了,紡織轉型,格陵慢慢發展起四家水電廠,兩家風電廠,兩家核電廠,還有一家生物電廠正在籌備。火電廠四麵楚歌,又被煤企和電網卡住脖子喘息不得。小機組接二連三地因為能效問題關閉,而大機組一開就鐵定虧損。在這種情況下,火電廠約定俗成的子女頂替就業製度就成了雞肋。

當然,有沒有子女頂替就業製度利永貞和封雅頌都絕不會留在火電廠。他們兩個親身經曆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的曆史必然進程,別的子弟還昏沉沉混日子的時候,他們已經學會把握自己命運。在廠網分家的情況下,兩個電廠係統的子弟靠自己的實力進入電網係統工作,且成績卓然,那是相當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情。

雖然廠子垮了,但封家和利家都還住在火電廠的家屬區裏,低頭不見抬頭見已經近三十年。利永貞的父親利存義參加過老山自衛反擊戰(雖然隻是炊事兵),所以不太看得起一直在鍕校裏工作的封大疆,覺得他白白起了這樣一個好名字。兩人價值觀也不同——內退後利存義自告奮勇擔起了火電廠所在的彩虹區老年人活動中心的運營工作,當然是義務的;而封大疆跑到山西一家民營煤企做技術支持去了,據說現在已經做到一個小股東的位置——他是有多愛錢啊?

火電附小在廠垮了之後開始麵向社會招生,教師競爭上崗。林芳菲被聘為教研室主任,陳禮梅則評上了格陵市特級教師。

這兩家人總是憋著氣兒地互相競爭。往小了比做飯的手藝,往大了比孩子的出息。

這天在飯桌上,林芳菲問女兒,那語氣不是不幸災樂禍的:“聽說你們公司要派雅頌去北極?他還騙禮梅說自己去挪威公幹九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