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們被民兵押解回來後,遭到了各自家長的一頓暴揍,我記得父親用皮帶抽了二哥足足有十幾分鍾,二哥不叫,隻不停地在地上翻滾。父親喘著氣指著地上的二哥大聲地責問:你要打誰的遊擊,嗯?
二哥們自知這場遊擊不怎麼光明磊落,更不理直氣壯,挨了一頓暴揍之後,他們集體沉默了。
開學之後,二哥們就
上高二了,他們一下子似乎就長大了。長大的標誌有幾點:首先他們不再像我們這幫小崽子一樣亂喊亂叫了。他們很少說話,嘴唇上還長出了淡淡的絨毛,說話的聲音也變粗了;他們經常把黃軍挎吊在脖子上,他們腿上跨著的自行車就像個玩具,停在任何地方都不下車,兩腳拖在地麵上,斜著眼睛看這個世界。那會兒,我們這些小崽子太崇拜欽慕二哥他們了。
二哥又一次消失時,是他們高中畢業之後的那個暑假。二哥畢業前夕很少著家了,早出晚歸的,他們那幾個死黨形影不離,經常聚在一起開小會。我們有幾次湊到跟前去偷聽,他們一見我們就一臉嚴肅了,然後大聲地讓我們滾。我們不滾,他們就斜著眼睛看我們,我們看到了二哥他們眼神裏冷冷的東西,我們就害怕了。嗷叫一聲就散了。我們一散,二哥他們又嚴肅地說事,眉頭都擰在一起了,苦難深重的樣子。
二哥消失的前兩天,他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間,他先是把他那頂軍帽戴在我頭上,他的腦袋比我的大,帽子戴在我頭上咣裏咣當的,但我還是很高興。我一遍遍問:這軍帽給我了?二哥點點頭,想了想又把那件軍上衣脫下來給我披上,二哥的上衣披在我身上像一件袍子。我悲哀地說:哥,我穿太大了,還是你穿合適。二哥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以後你穿就合適了
。二哥這麼大方對我,我那天感動得差點流出眼淚來。
二哥那天還對我說:以後少惹事,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來點狠的,讓他這輩子都怕你。
我點了點頭,但又問:哥,以後你不幫我了?
二哥又拍了我一下肩膀道:哥大了,要幹大事了。
那天我聽了二哥的話,心裏很難過,心想:以後這個世界隻能靠自己了,二哥不帶我玩了。
二哥說完這些後,沒兩天就失蹤了。這次失蹤和上次不一樣,一直沒有民兵把二哥他們押送回來。
大院裏丟失孩子的家長都急了,他們先是通報了公安局,後來又通報了軍區黨委。孩子們集體失蹤是件大事,上上下下都動員起來尋找失蹤的二哥們。
我走進二哥的房間,翻弄著他留下的東西,結果在抽屜裏發現了二哥留下的一封信。二哥的信是這樣寫的:爸、媽,我走了。我滿十六歲了,出門幹大事去了。不要找我。如果有一天我戰死疆場了,那我就是烈士,我們要用自己的鮮血染紅青春……
二哥留下的信很狂妄,他把自己比喻成烈士。當父親看到這封信時,他出奇地並沒有暴跳如雷,而是又認真地看了一遍信,然後走到客廳的牆旁,牆上掛了一張世界地圖和一張中國地圖,他走到中國地圖那裏,望著南方的邊境線看了很久,又拿出放大鏡看了又看。許久才離開地圖。
父親走後,我搬了一張凳子站
在上麵也在研究地圖,結果我看到了雲南紅河的字樣,過了紅河就是越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