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2年9月10日教師節,離傳說中的世界末日還有一百天。畫稿完成的我躺在床上的第三個小時後,卡莉喬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婆婆媽媽地講著她地攤那點破事,沒講一分鍾,我就忍不住掛了,心裏罵著,那麼煩,直接讓城管收了得了。剛感覺靜下來,外麵又惹來些躁動,我狠狠地用枕頭夾住自己的頭,但越來越聽得清門外的電視新聞播報的聲音,肆無忌憚地敲打我多久沒有用的耳膜,我討厭新聞頻道,讓此時的我心頭一團火氣。看了時間已經是八點鍾,我拉開黑色窗簾。陽光明媚,刺得我眼睛發疼。習慣性地往嘴裏扔檳榔,邊嚼邊開房門,一股濃濃的煙味撲鼻而來,有點嗆。老爸正側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屏幕的眼睛憋了我一眼,“那麼早起?”。“嗯,你沒睡?”我問。“睡不著,你媽霸占了整張床。”說完,老爸和我眼睛轉向了門半開的房間裏。老媽在嘟嘟囔囔地說著嬰兒的話,因為雙腳的腳鐐渡上了窗外射來的陽光,顯得特別搶眼。“她睡了,就把腳鐐卸了吧”我走到老媽的床邊,看著她海星形狀的睡姿,每到上午時就難得的安穩。老爸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沒有說話,這個房子隻響著電視新聞的聲音和嗡嗡的風扇聲。“哎喲,兒子啊,你瞧瞧我們國家的飛機大炮多先進啊”老爸突然興奮的喊起來。“就是不理解,為什麼還不開打啊,發個炮彈飛到M國首都去,看他們還敢不敢那麼囂張,搶我們的地盤。”我沒有說話,盯著電視屏幕上穿著軍裝的主持人,在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國家的軍事裝備。我不知道這些害人害己的東西要那麼先進幹嘛,因為“落後就會被挨打?”。這句話現在隻能說給小學生聽聽,他們還會當曆史教訓來聽聽,但在我們這些為生活徹夜在拚命的人心裏,隻不過是國家“狗改不了吃屎”的行為,多出一點利國利民的經濟政策還差不多,好為五年一度的經濟風暴做打算,來的時候也不至於幾十萬人沒飯開,沒地落腳。這樣方式的不斷地強大,隻是變得不斷地快速毀滅罷了。“哎喲喂,還有那麼多人抗議啊,都已經好幾個月了,都有個屁用咯,要就政府勇敢一點,直接宣戰,浪費那麼多口舌,天天看他們喊口號,聽他們分析來分析去,直接開打的了,那麼囉嗦,看都看煩了。”
老爸又開始念叨著,每天總有幾個小時會這樣自言自語罵的樂嗬。
我還真想說“你去組織啊,要不總統你當好了。”
但事實上我隻能無力地說“看煩了,那你就不要看啊,電視天天開通宵,也要讓它休息一下吧”老爸沒有再念叨,抽起他的手卷煙。檳榔的提神功能一直很好,洗了一把臉,立刻精神煥發,隻是臉上又多了好幾顆青春已不在的青春痘,加上又油又亂的頭發,讓我失去了二十八歲漫畫大師應有的魅力,我回想了一下,我應該有三天沒出那個房間門了,桌子底下還有留了好幾袋排泄物沒有清理,說起來都覺得自己瘋了。編好畫稿,收拾房間,老爸在沙發上依然斜躺著,一直盯著電視看,沒有任何改變,就在老媽醒了的時候,他會往房間裏看一眼,抬起他肥大的屁股,往房間旁的廁所走去,我還以為他會理一下老媽,誰知道他不家暴,算是夠尊敬老媽的了。老媽醒了的第一個階段就是嬰兒,學著嬰兒含著拇指,學著嬰兒挪動著屁股開始學走路,每天按著這樣演示,人從嬰兒階段到老死階段的曆程,沒有變過。最麻煩的是她的更年期階段,就是她失去她寶貝女兒,我妹妹的時段,瘋了的對老爸大吼大叫,還會狠抓著老爸的頭發往外扯,我拉都拉不住。這一切都要怪老爸,誰叫他不管妹妹的死活,想起這件痛心事,也怪我,那天我若不赴約,直接回家,悲劇就不會有了,老媽就不會瘋了,得了這種怪病。一家本算的上小康,就不會毀得隻剩下骨架了。在一家三口都吃著外賣的時候,卡莉喬打來了電話,不是她罵我,我都想不起早上我掛她電話的事情。“死沈有誌,你再不來,我就死給你看”卡莉喬惡劣地罵完,說完這一句就掛了電話,我知道她不是認真的,但我還是要去看一看,反正接下來幾天沒有什麼事做。“野丫頭,又來騷擾你啦?”老爸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依然沒有離開電視新聞,而且新聞播的還是昨晚的重播。“我要走了,你的房租,我上個星期已經去收了,在媽媽梳妝台帶鎖的抽屜裏,你要買煙,吃之類的可以去拿,還有今天是十號,是交電費的日子,等一下有人會來收,記住要交,不交的話,電視就沒得看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完成了換衣服,上廁所,穿鞋子等步驟。看著老爸微微點著頭,我才放心,他可視電視為人生最大樂趣,幸好他不會電腦,要不然他就是高齡網蟲。在下樓梯的時候,還會聽到老媽跑出來說的話,“哥哥,回來要帶好吃的哦”看了時間,都快十二點了,老媽的病況是小女孩階段。(二)卡莉喬要說死給我看的地方是在市中心M國投資建造並且辦公的一棟六十六層大廈。M國人因為市民失去理智的抗議行動,為了安全起見全部人員撤出J國,大廈變得空蕩蕩的,因為建造方是人人痛恨的M國人緣故,沒有人敢接手,一周後就變成了流浪漢的收容所,因為大廈有著自備發電機,所有設施都能夠使用,除了它的外表,實在是破爛不堪之外,算得上是沒錢買房子人的天堂。我仰望著大廈上龐大的商標,不僅褪色也掉了一部份,但還是知道它寫著什麼字,是雲之刺。我一直不太懂這個什麼意思,聽說是與M國人合夥的本國商人取的,意為雲上的地方,也就是天國。具體的情況沒人知道,也沒有人願意知道,關於M國有關係的一切,因為抗議的長久和越演越烈,我們完全把它們趕了出去,我就是因為帶著這個似懂非懂的,完成了我第六十八部漫畫《雲刺》。雲之刺大樓裏麵一天比一天爛,到處都能聞到流浪地的異味,都是這些流浪漢們所為,在嚴重搞破壞的時候還不忘惡劣地罵M國人幾句,把黑社會用的招數全部給用上了,來發泄發泄自己對M國人的不滿,但我慢慢感覺他們是對這個世界不滿,畢竟是社會下階級的人。卡莉喬在最頂樓,空蕩蕩的原董事長辦公室,這一層樓被鎖上了,除了我和卡莉喬有鑰匙之外,沒有人有了,所以這算個不錯的地方,隻是呆久了有點冷。我見到她的時候,依然是坐在破爛的高級沙發上,前麵的落地窗隻有鑲著幾塊或大或小的玻璃,風吹進來,吹得很大,總感覺再過一會,就能把人吹走。“你來啦”卡莉喬滿臉的得意,轉動她的高級沙發,朝向我。“不然呢,找我幹嘛”我走上前,停在窗前,與她平行,鳥瞰樓下,行駛的汽車像小時候的玩具,人更像螞蟻那樣在挪動。“沒什麼,那麼多天沒見,想你唄,隨便找你算一下早上你掛我電話的帳”。說時遲那時快,卡莉喬往我的背後衝上來,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喂,小心點,差一點我們就掉下去了”我好不容易算是站穩腳,那一瞬間真是有夠心驚肉跳,感覺要衝出窗外,享受一下蜘蛛俠的感覺。“我才不管,要死一起死”卡莉喬嬉鬧起來,直到我們都累了。癱坐在地上,讓風吹著,揮起各自的頭發。天氣很好,很舒服。卡莉喬抽起了煙,是薄荷味的,很好聞。“阿誌,漫畫完成了嗎”卡莉喬用一種有點傷感的眼神看著我,我知道她故作的。“你說哪個”。“要製作成電影的”。“哦,嗯,完成了,但又有什麼用呢,人都跑了”。我扭了扭脖子,話說這三天隔世,真夠累的,都沒有照顧好老媽。
我說的人是J國的一個著名漫畫電影製作團隊,半年前說我出一部原稿給他們,但因為四個月之前的一場暴動,他們走了,狼狽的走了。“嗬嗬,完成就好啊,反正不差那點時間”卡莉喬嗤笑道,我也說“對啊,一旦有人要,我就可以立馬拿出來,立馬收錢。等我賣了那幾部漫畫,我就應該有錢娶你這個高材生過門了”我笑著,卡莉喬也笑著,但她有點勉強,而且有點難看。“高材生!現在都淪落成擺地攤的啦。還說什麼高材生”她熄滅了煙,站了起來,一個受著傷害而硬撐的背影立在我的眼前,我沒有再說話,說了不該說的,隻有靜靜地看著卡莉喬。
卡莉喬是M國名牌大學畢業的本國人,這棟“雲之刺”就是她工作的地方,是我們現在呆的辦公室裏的總裁秘書。因為轟動全球的驅趕M國人行動,她失去了工作,因為背上了叛國賊的罪名,她再也找不到工作。如其說這個世界在進步,還不如說這個世界在墮落,從三年起,不斷有局部戰爭興起,舊的,新的,不管是領土問題還是種族問題。和平國度發生的恐怖襲擊,難民逃離時所發生的資源爭奪,世界的每一端都已經陸陸續續地複蘇著祖先們必經的道路,和平,哪個狗屁起的詞彙呀,大學生們都編入了意願軍,受著訓練,做著開戰的準備。當我還不知道我活在和平世界的假麵下,世界就開始勢力多極化,每個國家都有著排斥別國人的行為,不管是我愛的祖國還是J國,H國,V國……。都像個定時炸彈,隨時爆炸,世界末日還需要在一百天後嗎,為了民族,為了尊嚴。時時刻刻都可能是末日,現在隻是少了導火索罷了。“阿誌,你沒錢,我也嫁”卡莉喬打斷了我自以為是的冥想。我反應遲鈍地看著她,慢慢嘴角呈現出淡淡的笑容。“為什麼,這可不合現代男女的規矩喲”我湊過臉去。“我昨晚地攤被收了,沒有錢了,什麼都沒有了。”卡莉喬歎著氣,我不知道她想說什麼,直到她拿出一份不知道多久的市報新聞,大大的板塊寫著關於卡莉喬爸爸自殺的新聞,卡莉喬的爸爸是一位喜劇演員,在這座城還有點知名度,而她的媽媽是一位幼師,兩個人生性都比較樂觀,但還是逃不過自殺的厄運。我不知道她爸媽為什麼敢丟下卡莉喬一個人,可能真的是命。因為卡莉喬被冠上‘叛國賊’的罪名,被一些人人肉搜索出她的爸媽,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日夜的騷擾,打著“愛國”的旗號,逼得卡莉喬一家人沒有了工作,沒有了生活。我本來不相信抗議隊伍會做出如此恐怖的行為,但我還是目睹了卡莉喬本來的家被砸得破爛,他們虛偽憤怒的醜惡,把整個世界拉回了腐朽的時代。“他們,已經……”我真的很難接受這個事實,看著又是笑的很勉強的喬“嗯嗯,所以呀,在這個世界上,我隻剩下你了,我是跟定你了,所以不管你有錢,還沒錢,我都嫁.”看著她嬉皮笑臉的樣子,心如刀割。“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想告訴她,我很憤怒,很恨自己。“告訴你?告訴你又怎樣,我都阻止不了,何況是你”“那也要告訴我啊,好讓我——陪在你身邊啊”。說到一半,我並沒有多大的底氣,這個星期,我把時間都花在漫畫上,連自己的媽媽都沒有怎麼陪,何況是卡莉喬。“不用,反正葬禮也不用我操心,都交給政府處理。”“喬”我喊道。“閉嘴”卡莉喬終於忍不住地在一聲喊叫中哭了。躲進我懷裏,拋開多日的強顏歡笑,痛痛快快地哭了。喬說:“他們那樣做,其實是對的。他們不必那麼痛苦地活著,生不如死地過著,死了可能就是解脫,他們情願在他們死後讓我大哭一場,也不願意每天讓我帶著愧疚去麵對他們,他們說我沒有錯,我怎麼會沒有錯!”這一刻,我好想殺光讓卡莉喬傷心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緊緊地抱著她,終於明白了一句話:因為你,我願與世界為敵。不知道喬哭了多久,我們安靜了多久,蔚藍的天飄來了一片奶白色的雲。“喬,你相信天國?”我問著眼淚已經幹了的喬。其實我這樣問,是有目的的,因為《雲刺》寫的就是天國。我和卡莉喬第一次見麵在‘雲之刺’大廈,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漫畫愛好者,去卡莉喬所在的公司賣漫畫,我隨即而來的一桶金也帶來了我的愛人,卡莉喬算是我的第一個粉絲,因為我從沒有被人認可過,我想呐喊:漫畫真的隻能是小孩看的嗎。我設計好《雲刺》的劇本,還沒開始設計人物造型,一切就迅速的變節,短短的幾天時間,‘雲之刺’大廈就成了一棟廢樓,我的工作隨著這棟樓成了空殼。“天國?你是在說你的《雲刺》嗎”喬泛紅的眼睛看著我,像個剛哭完的小孩。“對啊,你相信我的那個故事嗎,惡魔也在期盼天國的美好”我摸著她柔順夾帶著茉莉清香的頭發,世界上最好的莫過於找到懂自己的人呀。“我是有罪的人,死後會去天國嗎”“我不知道,喬,我也有罪,去不去天國無所謂,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吻著她的額頭,風慢慢變大,吹亂她的頭發。“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的是。現在的世界是不會和平的,唯有天國了”。我們相視著,然後靜靜地看著‘雲之刺’麵前的景象,幾朵白雲,蔚藍的天,和都變小的陸地上的鋼鐵森林。我抱緊她的肩膀,說:“不管怎樣,答應我,我們一起走下去。”(三)喬的事情算是安定了,我打算下個星期娶她進門,關於家裏人那方麵,喬也清楚,她並不介意,我怕介意的是電視迷的老爸和瘋瘋癲癲的老媽。在我還沒有踏進家門的時候,在樓梯上就撞見了正興奮不已的老爸。“你怎麼跑下來了。”那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老爸離開電視機。“沒事,就是去辦點事”他依然沒有把我放在他的眼裏,眼珠子忽左忽右的。“媽呢?你怎麼不看好她”“你媽,她買菜去了,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