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粗魯了！
日常生活中美國人非常講禮貌，於是我從中國帶去的“高效率”習慣會不時踩到雷區。這是因為不同國家的禮儀習慣，還是因為我們走得太匆忙了？
從蒂巴城（Tuba City）往北走，是大峽穀北緣，從路邊就能看到。鐵皮圍欄隔離帶外，就是那道地球巨大的傷口。離開大峽穀國家公園後，雪漸漸變成雨，再往前開，地上連水跡都看不見了，這就是高原地帶吧。
亞利桑那州地廣人稀，全州一半以上的人口都聚集在首府鳳凰城和第二大城市圖森，而人口中有9萬印第安人居住在19塊保留地裏。
可以停車拍照的地方，有印第安人擺的小攤，賣小項鏈、鑰匙扣之類的小首飾。首飾做工粗糙，也不好看，好像在雲南旅遊景點裏隨處可見的那種感覺。沒想到曾經彪悍的印第安文化，現在已隨風湮滅，隻剩下這般粗製濫造的仿製品。
從大峽穀一路向西，左手邊是峽穀，右手邊是高大的赤焰岩石山。車道兩邊的地上是戈壁碎石，間雜著枯黃的簇簇荒草。山腳下有兩座薄薄的木板平房，那裏就是印第安人的住所。平房前麵停著幾輛破舊的房車，旁邊用木欄歪歪斜斜圈起幾隻瘦牛。我停好車下來拍照，正好有一輛車經過我麵前。旅行車裏的人探出頭來，警惕地望著我。我聳聳肩，用微笑表示：我沒有惡意。我回頭一看，小寶臉上的表情也很警惕。
車走在這種荒野，人特別容易累。一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而且從進入大峽穀開始，我的手機就再沒收到過信號，真是心發慌；二是看完大峽穀後，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的景觀來振奮精神。我見到一個加油站，不由自主地停下來，補充些汽油來增加安全感，也接接人氣。加油站又髒又破，油膩膩的油泵上沾滿塵土和油跡的混合物，我的信用卡在這裏不靈了，隻好進店裏找人幫忙。店員是個目光炯炯的印第安小夥子，坐在陰暗的櫃台後麵，不言不語。倒是兩個在搞衛生的印第安胖姑娘，熱情地幫我解決了問題。
下午四點，到達佩奇。從一早糾結到底去不去紀念碑穀，到經曆下雪、下雨，中午隻在擠滿“摩托黨”的小店裏吃了個漢堡。一路開車經過的都是不毛之地，人已經疲憊到極點，隻想趕快找張床躺下來。
進了一家汽車旅館，前麵排了兩個人，一個在辦入住手續，一個在等。我都快站不住了，像在國內一樣，伸頭過去打聽：“還有房間嗎？”想著要是沒有，就不用浪費時間排隊了。
“有的，價格看牆上。”正在接待第一個人的胖姑娘麵無表情地說。
這時在我前麵排隊的那個瘦高個中年白男人不樂意了，他向胖姑娘說：“這人真粗魯。”
我還沒徹底累到呆滯，聽出來是在說我呢，馬上忙不迭地對不起賠禮道歉。心想，的確是我不對。雖然隻是插了一句話，可也浪費了別人的時間啊，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對不起，我隻是太累了，怕白等了，所以先問一聲，我不是想插隊。”我又解釋。
“就算你想，我也不會讓你插隊的！”瘦高個的中年白男人還是氣勢洶洶。
好吧，再來一串“對不起”總可以了吧！
可這人沒完了。他沒理我，開始抱怨前台的接待員，“你們為什麼允許帶寵物住店？這多不衛生啊！那些貓啊狗啊滿床跑怎麼辦？它們身上有病怎麼辦……”巴拉巴拉，滔滔不絕。
要不是衝著這裏的價格合適，我又太累了，我早帶小寶走了。看著他兩片嘴唇上下翻飛著訓人，我在想，這人咋長得這麼像《老友記》裏莫妮卡樓下那個偷貓的怪人瘦老頭呢？毛病也像。
他終於罵完了，可他對胖姑娘說的最後一句話把我噎住了：“對不起，是因為她剛才把我氣壞了，所以才發了這一通牢騷。”
又關我事？我隻問了一句“有沒有房”，就把你給氣著了？你也太沒氣量了吧！我正想回敬他，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吧，一個人帶孩子出門在外，少惹事，多忍耐。美國人是可以合法持槍的，萬一這個人帶著槍，就他這“燃點”那麼低，要是控製不住，倒黴的還不是我和小寶！
等他走了，我氣鼓鼓地也開始對接待員發牢騷：“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我已經道過歉了，他至於這麼沒完沒了嘛……”
不知何故，胖姑娘始終麵無表情，也不接話。
回到房間，我仔細反思。唉，要不是遇到這家夥，我還真沒注意到自己的失禮。
回想起來，的確一路上遇到的美國人，都是安安靜靜地排隊，哪怕不知道是不是會白排，也不會跑到前麵去問一句。在加油站，我見過一個換零錢的老漢，不停地對幫助他的店員說：“謝謝，謝謝，我真心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真的！”在我們看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們心裏，都需要一再表達感激。所以，我想，一些我們看來微不足道的冒犯，比如我的插話，在他們看來也是非常粗魯的。隻是大部分人，特別是白人，不會去抗議這類粗魯，也許他們認為抗議本身也是粗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