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迎著少年陰翳的目光,心頭打鼓。
挑挑揀揀在腦子裏翻出不少阿諛取容的話說出來:
“您跟顧小姐感情一向很好,每天形影不離,恩愛有加,我這老頭看著都替你們歡喜。
顧小姐看您的時候,眼睛裏都布靈布靈發光呢,她不喜歡您還能喜歡誰。”
他不提眼睛還好。
李伯剛說完眼睛,景湛的臉色就變了。
如果說沈宴進來前,景湛的臉色是紙白的。
那現在可以說是鐵青中混雜著濃鬱的黑氣。
李伯不太結實的身子骨開始發軟,背部,腋下,瞬間飆出密集的汗珠子。
景湛盯著李伯,眉眼侵染陰寒的冷光,蒼白無色的唇瓣,一字一句嚼著冰渣子:
“要不是看在你照顧我十幾年的份上,我現在就拔了你的舌頭。”
聞言,李伯腳底板像踩了兩團軟趴趴的棉花,驟然打起篩糠戰抖。
沈宴瞟了眼李伯後腦勺。
缺少頭發的地方,油光光外露,汗水滿布,太陽光照射頭皮,油脂鋥鋥發亮。
“景少爺,您跟顧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
沈宴的目光由李伯頭皮轉至景湛的小腿。
語氣凝重:“但是我知道,您這腿要是再不及時處理,
等細菌感染了,就不是縫兩針那麼簡單了。”
沈宴說的這些話恍若白費口舌,景湛的眼睛連眨都沒眨。
他背部倚靠破爛的木質鋼琴,伸手去剜抓小腿向外翻卷的傷。
沈宴李伯頭皮“嗖嗖”發麻,驚麻感由頭皮迅速擴散至全身。
什麼樣的怪物才能做到麵無表情的虐待自己?他們倆光是瞅瞅都疼。
景湛麵龐浮露出病弱的虛白,青紫深淺不一的淤青宛如紙漿裏的畫作。
短黑碎亂的發絲,接連滑出幾顆透明珠液,順著額角下落。
細小的紅痣失了光澤。
桃花眼中的湛黑眼仁覆著層灰蒙蒙的煙霧,唇上最後一絲淡淡的薄色消退。
他剜著,忽然笑了起來,眼圈蓄淚,沒有落下。
真疼。
景湛悲從中來。
肉體上的疼痛遠不及那句,‘因為有血蠱,我根本沒辦法離開你。’
沈宴李伯互相對視一眼,沈宴的鏡片光閃粼粼。
他朝李伯昂了下頭,李伯接收到信息,點頭,悄悄離開……
沈宴知道,除了顧清越沒人說得動他。
李伯前腳剛走,沈宴胸口猝然被人攥住。
景湛掌心的血浸濕了他的白大褂,血由衣衫穿透進肌底還帶著些許餘溫。
沈宴驚詫不明。
“你不是說你能看透人心嗎。”景湛攥著他衣領問。
沈宴詫異道:“是。”
他同意讓自己看顧小姐的識海了?
“砰!”一拳。
拳速快到連殘影都沒有,沈宴斯文的側臉,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他身形微搖,一時找不到平衡點。
手杵在濕滑的瓷板磚中,胳膊往前打了個出溜,霎時摔趴倒地。
他摁揉鈍痛的麵頰,懵怔的大腦一片混亂。
沈宴坐起身體,拾取飛有一米遠的的金絲鏡。
他看了眼金絲鏡,確認沒壞,穩妥戴回鼻梁。
“景少爺,您這是做什麼?”沈宴百思不得其解。
平白無故挨了這麼一下,這工作真是越來越難做了……
“這是謊言的代價。”
少年剛說到這,顧清越隨李伯“蹬蹬瞪”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