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你的名字。一個坐視皇妃死亡而無動於衷的人,總要有人記住才行。”唐姬道。
“容城,孫禮。”隊官猶豫了一下,大聲報出了自己的籍貫與名字。
唐姬不再理睬他,轉身去看董妃的狀況。孕婦的情況非常糟糕,血崩愈發嚴重,整個床榻已被汙損成一大片觸目驚心的暗紅。董妃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急遽變得蒼白,整個人幾乎陷入昏迷。
她本該擁有美好的人生,享盡榮華富貴,享受丈夫的寵愛,說不定還可以母憑子貴,成為一代太後。可現在的她隻能躺在床上,孤獨而痛苦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她的周圍都是宣誓要效忠漢室的臣子,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就這樣放任她與自己的孩子死去。
董妃四肢忽然抽搐了一下,她的右手向半空中伸去,仿佛要抓住什麼。她的嘴唇微微翕張,似有遺言要說,唐姬急忙俯身側耳去聽,卻發現那孱弱已極的聲音,竟是一首歌謠:
“草蟋蟀,披黃帶,日頭東升,貴人西來……西來……”
聲音漸漸變弱,直至不可聞。唐姬站起身來,平靜地對孫禮道:“你們的任務完成了?都給我滾出去。”
孫禮上前探了探董妃的鼻息,深深鞠了一躬,把鐵盔重新戴在頭上,帶著部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唐姬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在屋外停頓片刻,然後傳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她突然意識到,那是他們在拖動王服的屍體,忍不住淚如泉湧。
4、
荀彧從司空府一離開,就立刻到了許都衛,要聽取最新進展。他答應讓滿寵放手來幹,但心中始終不夠踏實。尤其是一想到皇帝剛才對著賈詡的憤怒神情,讓荀彧內心深處生出一絲複雜的愧疚。他如此匆忙地趕來許都衛,未嚐不是為了能用諸多瑣事壓抑住這種軟弱情緒。
“現在許都的情勢,已然平靖無虞。”
滿寵向荀彧一字一句地彙報,語調平常,甚至還帶著些許的遺憾。經曆了大半夜的折騰,他非但不疲憊,反而雙目神采奕奕,仿佛參加了一次酣暢淋漓的圍獵獵手。昨夜的勾心鬥角與殺戮,簡直就是滋養毒花的肥美養料。
“主事者呢?”荀彧最關心這個。
“種輯、吳碩、王服三人伏誅,車騎將軍下獄,協從人等或擒或殺,無一漏網。”
“董妃如何?”
滿寵難得地停頓了一下:“已死。”
荀彧呆了呆,語氣裏多了一分惱怒:“她是大漢天子的妃子,孕有龍種,你們怎麼敢……”
滿寵道:“是董承同謀王服,他意圖挾持皇妃潛逃,我軍追及將其擊斃。可惜皇妃受驚太大,以致崩漏過甚,藥石罔效。”聽到“罔效”二字,荀彧的右手微微抖動了一下。他盯著滿寵的雙眼道:“你確定這是一次意外?沒隱藏別的東西?”
“故弘農王劉辯之妻唐夫人可為證人。她目擊到了一切。”
荀彧重新坐了回去。他對於滿寵的話將信將疑,但又無可奈何。無論是論朝職還是幕職,荀彧都是滿寵的上級。可荀彧知道,滿寵真正的主官,是在一個叫做靖安曹的地方,而這個曹與其他曹不同,最高長官不叫曹掾,而叫做軍師祭酒。
整個曹營,隻有一位軍師祭酒,名叫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