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哥的樣子,似是有心事。”
以前周喜常常要去李公公處,閑來無聊,德忠便會來鬼伯處坐坐。現在周喜調走了,就來的更頻繁了。鬼伯招來陰氣之說德忠本就不信,且不說這房中的經文佛像,就說鬼伯其人,接觸久了,德忠覺得不過是一個普通而和藹的老人而已。
“哎......沒什麼,與您說了,您也無法幫我。”德忠悶悶的擺弄著桌上的小葫蘆擺件,“不然,您再給我講講皇上的故事吧。”
“想聽什麼時候的事呢?”
“什麼時候都好。”
“嗯......”鬼伯慢慢的走到窗旁的小櫃邊,打開其中一個抽屜,取出一撮草藥,細心的裝進搗藥罐裏,撚撚手指上的粉末,然後拿著藥罐,走到那把低矮的藤椅邊坐下。“那就來講講繼位那時的事吧。”
“天啟年間,政事大多由魏忠賢把持,末年更是如此。那時,皇上還是信王,為了免遭猜忌,一直是韜光養晦,經常稱病不上朝。熹宗病危之時,將信王招至病床前道:‘來,吾弟當為堯舜’。信王十分惶恐,沉默半晌,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回奏道:‘臣死罪!陛下為此言,臣應萬死。’這是恐被魏氏加害,又恐是魏氏之計,故而委婉推辭。”
“哎......然後呢?”德忠聽得十分入神。
“正在信王推辭之時,張皇後從屏風後走出,對信王說:‘皇叔義不容辭,且事情緊急,再推辭,恐怕發生變故。’神情懇切,信王這才拜受遺命。”
“從受命那天起,信王****小心,如履薄冰。進宮時,心中念著張皇後告誡的‘勿食宮中食’,袖中便藏著自家的幹糧前往;即位前夜,信王一夜未眠,留下守衛的佩劍在身邊,又宴請守衛同來屋中過夜,以防不測。老天保佑,最終皇上還是平安即位,除去了魏忠賢這個禍患。”
“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德忠不禁感歎道,而後又莞爾一笑,“鬼伯知道的真多。”
“嗬嗬。”鬼伯沙啞的笑笑,低頭用藥杵撚著罐裏的草藥。“小哥似乎對皇上的事尤其感興趣。”
“嗯......算是吧。”每次來鬼伯這,或多或少都要提起皇上這兩個字,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了。
“小哥......莫不是想去皇上身邊做事?”
“哎?”德忠一愣。
“伴君如伴虎。皇上身邊的事,可不太好做。”鬼伯嘴上說著,並不抬頭。
德忠趴在桌上,看著手裏圓潤的小葫蘆,若有所思。“去皇上身邊,我倒沒想過。我隻是想......多知道知道皇上的故事。”
“是嗎。”
“您說,當今皇上是個好皇帝麼?”
“嗯......大概算是個明君。”
“哦......”德忠眼中滿是憧憬,“果然是個好皇帝。”
鬼伯依舊低著頭,手卻停了下來。
“當今皇上算是個明君,隻可惜生不逢時。”
“哎?此話怎講?”德忠坐正,看向鬼伯。
搗藥聲再次響起。德忠等了許久,也沒能等來鬼伯的回答。
最近,周喜的日子可謂風生水起,蒸蒸日上。剛跟著直殿監僉書李公公不過三月有餘,上邊調令一下,轉眼間變成了司禮監監官李公公手下的人。不知是周喜眼光毒,還是運氣好,這李公公的確手腕獨到,城府頗深,非一般人等可比,否則怎能輕易進了這太監們削尖腦袋要進的二十四衙門之首。這兩天,周喜也像做夢一樣,好事來的太突然,自己都有點適應不了。不過到底是生得機靈,日子沒過多久,便和秉筆太監王承恩王公公手下的一個大哥熟撚起來。
“唉......”中午時分,二人坐在一起吃飯,這廂忽然歎起氣來。
“馮哥有何煩惱?”周喜問道。
“唉,不瞞你說,家鄉鬧饑荒,已然活不下去了。家中大哥卻又跟了鄉裏民兵造反,這反朝廷的事如何幹得?今後怕是沒有好結果的。想想就愁,好飯好菜吃在嘴裏都無味啊......”馮太監皺著眉,將碗筷放下。
“馮哥莫愁,事情如此,也怪不得哥哥,隻怪這世道不太平。馮哥放寬心,且好生把飯吃了要緊。”周喜在一邊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