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駱茵!你等我,我去姑姑辦公室。”朱景雅的微笑亦如這初秋雲淡風輕。

“去報喜啊!”駱茵望著朱景雅那一瀉如瀑在輕快腳步下飄起的長發傻笑。她等在教學樓一樓和二樓之間的轉彎平台處,這裏有一麵大鏡子,這麵老校友捐贈的大鏡子從她升入高中時就一直立在這邊的窗下。每每經過這裏的人都要照一照,拉扯下衣服、理理頭發,男老師都不例外。

駱茵竟猛的沒有離開學校,先懷念起來。之前她大笑過高考後來校拍照留念的尚禛,鄙視過在畢業晚會上依依不舍淚灑衣襟的男生、女生……手裏拿著通知書後才發覺,以後竟再沒有什麼正經理由來這個朝夕相對三年的、曾經深深厭惡的又刻骨喜歡的地方。當然矯情的時候,來緬懷一下是可以的,隻是那個時候這裏再不會有屬於她的桌、她的椅,若幹年後甚至不再有熟悉的麵孔。

高中語文組教研室的門半掩著,正準備敲門的朱景雅手懸在半空,微笑凍結在臉上。

隻聽裏麵兩個女人的對話:“我們家那掃把星終於要遠走了!”

“你也真是好心腸,你兒子就夠你辛苦的了,又加上個她。”

“有什麼辦法!要不是念在當年我哥哥留下的房子、存款我才不攬這出力不討好的活。”

“行啊!你終於熬出頭了!……….”

懸在半空的手指顫抖著、無力的、悄悄垂了下去。眼淚一大顆、一大顆滑落到她抱在胸前的絳紅色通知書上,又深深嵌入那件穿了好久的薄荷色長裙前襟,每落一顆留下一枚幽暗的印記。

雙腳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兩退,轉身疾步走向另一旁的側麵樓梯口。身體沿著牆麵慢慢滑了下去,蹲坐在地上的朱景雅,臉埋在雙腿間。肩膀不停的抽動著,卻隻是無聲的抽動著,一上一下,一頭烏黑的長發也跟著無聲哭泣。

在一樓轉來轉去的駱茵,看著四季不變的宣傳欄和名人牆覺得熟悉又陌生。眼光盯著照片上的一張張正正經經、不苟言笑的臉,心想,這些人會不會很快就把我忘記呢!老師對學生的記憶是橄欖形的,隻記得尖尖的兩頭。駱茵這種兼具兩頭的孩子是可遇不可求的,她自己不會知道即便照片上的那些人七老八十後也不會忘記她這個讓人恨的牙癢癢又愛的心肝顫的搗蛋鬼。

一轉臉,看見上麵背對自己正在照鏡子整理頭發的朱景雅。

“寶貝!夠美了,不用再捯飭了!”駱茵叫著平時裏那些男生背地裏叫朱景雅的外號。

朱景雅慢慢轉過身來,陽光從上麵的天窗直直射進來,一點不吝惜的全部撒向了她,像鍍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暈,讓人想到追光燈下的聚焦。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熠熠生輝,天使也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駱茵呆呆的、傻笑著目光一直追隨她到自己眼前。“眼睛怎麼紅紅的!你哭啦?”駱茵看著朱景雅泛紅的眼眶,心底咯噔一下。

朱景雅亦如輕雲淺笑著:“高興的眼淚!”

“哦!金榜題名,姑侄倆人抱頭痛哭啊!”說著駱茵伸手輕輕捏了捏那略帶嬰兒肥的臉頰,順勢把擋在眼前的留海別在了朱景雅耳後。

由於長時間沒有曬太陽,屏幕前的朱景雅顯得病態的蒼白,深陷的眼窩、幹癟的臉頰,眼神也有氣無力的。

臥室的門被推開了,“景雅,我們去學校,你自己吃飯。”隻是探進半個身的朱巧真看了看坐在寫字台前的朱景雅,沒等回話就退了出去。

“你說她整天幹嗎呢?那電腦又沒聯網,不好好吃飯,不接電話、不打電話。她要做神仙啊!”朱巧真沒好氣的朝兒子抱怨。

劉誌一把抓過帽子,不屑的口氣:“她能幹嗎!她一直不就是無病**麼!當自己是林黛玉呢!”

兩人出了門,暗鎖擰了兩圈,隻聽見哢哢兩聲脆響,又拿過老式鐵將軍把外麵的鐵門牢牢鎖死。

北方已經開始漫天飛雪,南方仍不時淅淅瀝瀝。這種濕冷就像是從裏麵開始,一直冷到外麵來,就算帶著睡帽一覺過後仍是透心涼。對於初來的北方人來說,這種痛苦恐怕要持續到來年的四五月間。

鉛雲低垂,香樟葉子在風雨中搖曳。手腳冰冷的駱茵,坐在大階梯教室後排,側頭望著窗外密密實實的雨滴落在地麵的積雨中劃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突然右肩被輕輕點了點,駱茵慢慢的轉頭向身後。

“落枕了啊!”偷偷從後門進來的尚禛蹲在她身後嬉皮笑臉。

駱茵一瞥眼,又轉了回去,尚禛坐在她身旁。

“太冷了,凍的身體零部件都不好使了。”駱茵情緒和這天氣一樣低沉,靠著椅背有氣無力的說:“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