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總比另外兩個新手吊得多,那倆人,一個什麼也沒吊著,還被人罵了一通;另一個怕祖爺和壩頭責怪,竟然偷了人家村頭杏園子裏釘樁子的鐵榔頭回來交差。
祖爺說:“我們是‘相’,不是賊!打了空場就空著回來,偷雞摸狗的事幹不得!”
嚇得那隻小腳趕緊跪下,連連認錯。
祖爺說:“不是你的錯。二壩頭!”
二壩頭馬上走出來,跪下:“祖爺!”
祖爺說:“你的腳,你要帶好!”吼得二壩頭滿頭冒汗。
每次打場回來,都要詳細彙報,一是清點麅子,二是避免下次互相撞場。每個壩頭都要記賬,但都記不過祖爺心裏那筆賬。
祖爺的心太細了,堂會開完後,單獨把我留下。
祖爺說:“你心軟了。”
我心想:他怎麼知道的?
祖爺說:“你哭過。”
我說:“是,因為她太可憐。”
祖爺說:“可憐?你看我可憐嗎?”
我傻乎乎地看著祖爺,不知什麼意思。
祖爺說:“我更可憐!每天幾十把槍對著腦袋,哪根線踩不好都要死人!”
祖爺說的沒錯,能夠在一個地方混阿寶,首先那個地方的黑白兩道關鍵人物要搞定。月月進貢少不了,新舊交替時還要送雙份。
因為這些人不光可以保你平安,必要時還可以幫你做局。隻要利益分得到位,他們連親爹都會出賣。國民黨的高官,上海灘的富豪,甚至宋美齡的主意他們都敢打。小局當時就可做,大局可能要布幾個月,或者幾年,但大局的收成也很誘人,一個大局做下來,往往整個堂會好幾年的開銷都夠了。
堂口傳奇
做局收益高,風險也大,因為這些人都不是普通麅子,都是一個賽一個的猴精,想讓他們當“一”並不容易,有時候做局還會做漏,也就是有人“跳反”了,或者大“一”變大“棗”了。
這時候一般是要死人的,至於誰死,看具體情況。
跟了祖爺就是生與死的托付。怕死?用祖爺的話說:“怕死還不如回家喂豬!”阿寶這一行就是高風險、高回報,看看祖爺身邊的壩頭們,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死裏逃生過來的!
先說大壩頭,那是堂口的金牌殺手,殺人、宰狗、屠豬的事都是他幹。大壩頭是現有壩頭中跟隨祖爺時間最長的人。他長得非常凶狠,胖乎乎的,剃著一個禿頭,腦袋上有癩,頭發一長就發癢,所以從來都不留頭發,每隔幾天就刮一次,亮晶晶的,每次堂口開會,他腦袋上都是汗,一副很熱的樣子。
祖爺是在民國十三年將大壩頭收編入伍的,那正是祖爺執掌堂口後的第二年。入夥前,大壩頭是個殺豬的,給當街的一個屠戶打下手。一天幹完活後,那屠戶送了他二斤熏肉,沒想到路上碰到幾個混混,非要搶他手裏的熏肉不可,大壩頭不給,他們就硬來,結果大壩頭怒了。真正的打架並不像武俠小說裏描寫的那麼有招有式,真打起來,有什麼用什麼,什麼實用用什麼。大壩頭先把一個人的蛋子兒捏碎了,又插瞎了一個人的眼睛,連咬帶撕,最後用磚頭把一個人的腦袋拍爆了。結果,大壩頭被判了死刑。
這事當時傳得很厲害。祖爺聽後,覺得此人是個材料,就花重金把他贖出來,為自己所用。祖爺的確有一雙識人的慧眼,大壩頭更沒有辜負祖爺的期望,他加入堂口後,敢打敢拚,有黑幫來鬧事,他第一個衝在前麵,拿刀捅人從來不帶眨眼的!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麼一類人,看到血就興奮,大壩頭就屬於這一類。這麼多年來,他對祖爺一直忠心耿耿,和二壩頭一樣,他們同屬祖爺的近衛軍。
如果說大壩頭是見到血就興奮的人,那麼二壩頭是見到死人就興奮的人。
二壩頭是個傳奇。他15歲就跟了祖爺。那是1928年,正值二次北伐前夕,江南很多地區都散布著“妖婦攝魂”的恐怖流言。流言是從南京傳開的,說是有一個小男孩正在街頭與夥伴玩耍,這時,走來一個婦女,在孩子頭上摸了幾下,然後轉身而去,結果這孩子馬上臉色慘白,四肢僵硬,兩眼直勾勾地也不說話了,從此把魂丟了。
這個傳言很快遍布整個南京城,後來又波及其他地區。結果很多家長都擔心自己的孩子被妖婦把魂勾去,紛紛給孩子紮紅頭繩、在孩子衣兜裏揣桃樹葉,用來辟邪。後來又傳言那妖婦連成人也不放過,於是成人們也紛紛紮紅腰帶,後來幹脆把女子月經的經布剪成一塊塊,放在各個兜裏,生怕自己的魂魄被妖婦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