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點到祖爺的心坎上了,大道中興,斷其惡氣,揚其善氣,恢複當初洪門五祖劫富濟貧的道義,讓阿寶們從畜生變回人,這或許就是自己追尋的道。
祖爺終於加入阿寶的隊伍了。穿過刀林陣,喝過雞血酒,一拜天為父,二拜地為母,祖爺入道了。
《佛偈》上說:“為人莫作虧心事,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五年後,張丹成去世了,去世前飽受病苦折磨,但終究有人守護,祖爺在他身邊。他走的那天是臘月初七,人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樣子了,枯瘦如柴,肚子塌陷,兩排肋骨凸起,腦袋像斷了一樣抬不起來,隻能靠祖爺用小勺喂水。
當晚亥時,進入昏迷狀態,三呼一吸,出的氣多,進的氣少了,有時偶爾會支起胳膊,好像要推開什麼,又像是掙脫什麼,死時,眼角流出一行淚。祖爺知道,他無後,人死無後,最為淒涼,他一直想要個孩子,年輕時風華正茂,忙於行騙,後來想要孩子時,又被人切了睾丸,連男人的自尊一同被切走了。彌留之際,他曾有一陣回光返照,緊緊抓著祖爺的手,勉強擠出兩個字,弱弱的,但祖爺聽清了,是“報應”。
張丹成走了,祖爺“登基”了。五年間,他學會了一個阿寶所應具備的一切本領。此外,他還有一般阿寶所沒有的品質,超人的智慧、非凡的膽略,尤其是那根深蒂固的善念,讓他從裏到外都成了無與倫比的大師爸。
張丹成走後,周震龍也看破了紅塵,他跟了張丹成三十多年,摸爬滾打,風風雨雨,此刻,他感覺自己也該離開了。周震龍向祖爺請示離開堂口,祖爺問他打算去哪裏,祖爺並不是想阻止他,而是怕他老了,沒人照顧。他說他已經想好了去處,將來會告訴祖爺。祖爺也沒再問,臨行前,祖爺給他準備了大量金銀,他沒要,他要求祖爺把所有他的東西都散發給周圍的窮人,就這樣,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了。
塗一鳴沒走,他始終把堂口當做家,他的“飛釘”功夫早已傳給了祖爺,現在沒事就陪祖爺喝茶,有時兩人會切磋一下鏢法,祖爺會讓著他,讓他開心。
祖爺坐鎮堂口後,進行了一次人事上的大洗牌,廢除了延續幾百年的堂口等級製度,設立了新的獎懲製度。由於祖爺開了“江相派”的一代新風,作風與為人都與當年洪門五祖相似,有的小腳提議對新掌門人改稱“祖爺”,這樣既尊敬,又親切,於是祖爺的稱謂就這樣誕生了。與此同時,王亞樵那邊也傳來消息,當年下令刺殺祖爺全家的那個軍閥已經死於內部爭鬥,據說中了七槍,頭上一槍,胸口六槍。
那年年底,祖爺帶著幾個小腳回了老家,打聽後才知道,當年那些殺手走後,還是鄉親們幫著埋的家人屍體。祖爺在鄰居的帶領下,來到那塊墓地,一家人就埋在那個大坑裏,墳地多年無人打理,已經長出很多蒿子。祖爺撲通跪下,仰麵朝天,淚流滿麵。
祭奠完後,鄉親們都邀請祖爺去自己家裏吃年夜飯,祖爺沒去。他給了鄉親們一些錢,還是回到自己的家中,白天已經讓小腳們打掃了灰塵,房子幹淨了許多。
坐在空空的屋子裏,祖爺的思緒如潮水般湧動,親人們的音容笑貌在腦海中翻騰。夜空寒寂,交子除夕,遠處傳來陣陣爆竹聲,家家戶戶都歡天喜地、辭舊迎新,祖爺走出屋子,站在院中仰望蒼穹,天邊綻開的煙花點綴著他孤獨的世界,他陷入了無盡的惆悵。
茶樓受辱
祖爺花了一整夜的時間給我講述他的過去,講完時,天都快亮了。
我從未聽過這麼驚心動魄的故事,我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他為什麼會告訴我這麼多,我傻傻地坐著,茶杯的水早已涼透。
“傻亮,”祖爺說,“現在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說我當初還不如你了吧?我隻是個叫花子,現在都成爺了,你好歹還是個堂倌,你說你是不是也可以做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