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手”的宿命結局
人生在世,總是要邁出步子的,就像我加入堂口,或對,或錯,走了之後才知道。我知道祖爺這些日子為了堂口的命運殫精竭慮,正想說幾句為祖爺分憂的話,突然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一會兒管家領著一個人跑了進來,那人一進門就喊:“祖爺,出事了!出事了!”
我一看,是二壩頭手下一個叫“賊貓”的小腳。他那時十多歲,既是二壩頭的腳,又是二壩頭家的門童。這小子因腿腳利索,上樹爬牆的活幹得漂亮,所以大家都叫他賊貓。
祖爺對他慌張的樣子很不滿,臉一沉:“別慌!慢慢說!”
賊貓氣喘籲籲地說:“祖爺,快去看看,二爺和七爺打起來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不對啊,七爺可是二爺保舉的人才啊,坐上位子沒多久,就敢造反了?
祖爺眼睛死死盯著賊貓,“究竟怎麼回事?”
賊貓哆哆嗦嗦地說:“二爺一直和七爺在喝酒,突然七爺像瘋了一樣,把桌子掀翻了,張牙舞爪地要去咬二爺,多虧二爺閃得快,抄起凳子把他砸翻了,幾個家丁把他捆了起來,拴在樹上了!”
祖爺起身,“走,去看看。”
很快我們隨同祖爺來到二壩頭家裏,院子裏燈火通明,其他兄弟也到了,鬧鬧哄哄的。
我一看,“仙人手”正被捆在院中的榆樹上。他發瘋般地掙紮著,眼睛裏布滿了血絲,眼球要爆裂似的,兩道寒光從眼眶裏射出,驚恐憤怒地掃視著人群,嘴裏被塞了布,但依然能聽出他悶悶的吼聲,他在使勁嚼那團布,哈喇子從嘴角流出,一攤攤地滴在地上。
二壩頭拎著棍子站在院中,我悄悄走過去,問:“二爺,這怎麼回事啊?”
二壩頭憤憤地說:“他媽的裝瘋賣傻,想切了我?”然後走到“仙人手”跟前,舉起棍子,大吼:“說,誰讓你幹的?”
此時,“仙人手”更加狂躁不安了,嘴裏發出吘吘的叫聲,拚命地掙紮,晃得大樹都跟著動,二壩頭順手就給了他一棍子,“我再讓你裝!我再讓你裝!”
“仙人手”大躁,狂叫著往前撲,身上的繩子都把他勒出血來了,二壩頭舉起棍子又要打。
“住手!”
二壩頭一聽是祖爺的聲音,立馬收住了。
祖爺走到“仙人手”跟前,“仙人手”歪著腦袋看祖爺,眼睛裏充滿猥瑣,隨著祖爺的走動,他腦袋一會兒歪向左邊,一會兒歪向右邊。
祖爺看了一會兒,對二壩頭說:“你過來。”
兩人走到角落處。祖爺問二壩頭:“老七最近被狗咬過嗎?”
二壩頭不明白祖爺什麼意思,問:“狗?”
祖爺說:“一看就是瘋狗病(狂犬病)!你拎著個棍子打什麼!”
二壩頭這才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噢,難怪這小子不要命呢,連我也敢打……可他沒被狗咬過啊,殺狗宰豬都是大壩頭那邊幹,我們碰不到。”
二壩頭這番話倒是大實話。壩頭們都有自己的分工,堂口做“紮飛”局經常要用到豬血、雞血、狗血、豬尿泡等,這些東西都由大壩頭來弄。當然,堂口對外發生衝突要搞暗殺,或者對內要切人時,更是由他來做,我不知道他這雙手沾了多少動物和人的血。
我親眼看過他整個殺豬的過程,以至於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想吃豬肉,一想那個場景就要吐。
他先讓幾個小腳把豬摁倒,摁的時候,有的抓豬耳朵,有的抓豬尾巴,豬嗷嗷大叫。摁倒後,拿粗麻繩捆起來,前麵兩個豬蹄捆在一起,後麵兩個豬蹄捆在一起,此時豬還是嗷嗷嚎叫。這時,大壩頭會抄起一根杠子,高高舉起,使勁砸向豬頭,一般三杠子下去,豬就叫得沒那麼厲害了。等豬暈了後,幾個人將豬抬到磨盤上,拿一個大盆放在豬脖子下麵,大壩頭抄起磨好的尖刀,一刀捅入豬脖子,這叫放血。一刀下去,豬脖子劃開個大口子,熱騰騰的豬血嘩嘩流出,流到下麵的大盆裏。一隻成年母豬一般能放多半盆血,隨著血的流出,豬的哼哼聲越來越小,最後徹底不叫了。
血放幹後,就開始開膛破肚。大壩頭會把豬翻個仰麵朝天,從上到下,一刀子將豬肚子劃開,此時一股腥哄哄的熱氣會散出來,熏得人陣陣惡心。劃開後,開始掏五髒六腑,尤其要把尿泡保存好,將來紮飛用得著。
第一次見這場麵時,我腿都軟了,看到其他人興高采烈地看著,我感覺他們都麻木了。三壩頭還以此為題材作過順口溜,是這樣說的:“何謂人生四大紅?宰豬刀,殺豬盆,大姑娘的褲衩,火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