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問:“什麼書?”
我拿出那本書,慢慢走上台,很激動,手也開始哆嗦,我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慢慢地讀起祖爺那篇獄中自白。
讀完後,所有人都沉默了。我說:“這封獨白,一直夾在祖爺當年立案的卷宗裏,最近政府進行普法教育,一個法製周刊的編輯把它整理出來,作為書稿的一部分進行刊載,是我妻子逛書店時發現的。”
四壩頭緩緩地站了起來,流著淚舉著酒杯顫抖著說:“我們敬祖爺一杯吧!”
幾個女的已經哭出聲來了,大家一起舉杯:“祖爺千古!”
這就是大家追隨一生的祖爺,那個讓人敬,又讓人畏的祖爺,活著時,他為大家謀求財路,死時,他把大家送上正路。
柳玉梅已哭得泣不成聲,我走過去,遞給她一個手絹,她擦了擦眼淚,“五爺,你提起祖爺,讓我又想起了燕娘。”
我那時還不知道江飛燕已經死了,我問:“燕娘有消息嗎?”
柳玉梅說:“去年年底,我到香港去談生意的時候,在一份報紙上看到了她。”
我問:“她過得還好吧。”
柳玉梅又掉下眼淚:“她去世了,去年3月份去世的,報紙上介紹,她在那邊做了立法委員,一直主張兩岸統一。她反對台獨,她說海峽兩岸血脈相連,死前,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回大陸看看,到廣東看看,到江淮地區看看。”
聽了這話,我一陣心痛,她還在念著祖爺。
江飛燕在台灣還寫過一首詩,也轉載到香港的那家報紙上,柳玉梅把它剪了下來,一直珍藏著。題目叫《思念》,是這樣寫的:
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隻希望,活著的距離能長過等待的距離
不知道,人死後會去向何方
不知道,來世裏會不會變樣
隻希望,下輩子不再兩兩相望
有一種職業,叫騙子
有一種情感,叫思念
有一種孤單,叫飛燕
江飛燕至死還在想著她的祖爺。她一生縱橫四海,猶如飛燕,在海天一碧間穿梭,海天雖大,她卻一直形隻影單。
當天下午,聚餐結束後,一部分人就要回去了,還有一部分逗留了兩天,隨後大家各奔東西了。
大家走後,我心裏一陣發空:今朝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或許,下輩子吧。
不死的黃法蓉
1998年4月份,82歲的四壩頭病危。我知道,又一位兄弟要走了。我們這些曾經跟隨祖爺的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大家從獄中出來後,都過上了平凡的日子,娶了妻,生了子,平日裏大家會聚一聚,喝點小酒,追憶一下往昔的歲月。
四壩頭彌留之際,我去醫院看了他。他在醫院待了一個月了,吃不進去,也排不出來,渾身插的都是管子,有進食的,有導屎、導尿的。
我不知道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會想什麼,想他的一生,還是想死後魂歸何處?他一生都在研究“紮飛”,製作各種道具配合二壩頭做局,最後卻被管子紮滿了全身,這也許就是果報吧。
我緊緊握著四壩頭的手,他已經很虛弱了。我俯下身,輕聲地說:“四哥,我是老五。”他費力地抬起眼皮,看著我,微微一笑。而後,他示意旁邊守護他的兒女們都出去,他有話要對我說。
屋子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我輕聲地問:“四哥,你還有什麼話就說吧。”
他停頓了一下,眨了眨眼,吃力地說:“老五,我要走了……有一件事,憋在心裏好久了……”
我的心一驚,“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