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倫
窗外,有一首憂鬱的歌從遠處悠悠地飄蕩而來,我想起了夏君。
夏君是我的同學,瘦高的個頭,人秀秀氣氣的。夏君是班長,為人熱心,講原則又講義看。當時,班上有幾個家境困難的同學,夏君常借飯菜票給他們,從不叫還。
出社會後,夏君進了一家國營企業,當上了技術員。夏君愛崗敬業,忠於職守,可脾氣有點倔,不會奉承,以致多年以後,廠裏升官的升官,發財的發財,夏君依然還是個老實本分的技術骨幹。曾經有件事讓夏君十分憤怒失望。那是夏君進廠不久,廠裏決定,由一位副廠長和懂行的夏君負責安裝廠裏的電視衛星轉插台。按夏君的計劃,當時的行情,三萬元足夠了。可權力在副廠長手裏,整個安裝下來,用去了5萬元。副廠長酒後語重心長地對夏君說,該吃就要吃一點,並經夏君二千元“獎金”。正直的夏君拒絕了。反映到廠長那兒,但事情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結果是夏君得罪了副廠長。夏君為此氣得整整二天二夜吃不下飯,睡不好覺。
到開花的年齡,夏君訂婚了。老婆是本廠的一個庫房保管員,比夏君小好幾歲,人長得蠻漂亮的。剛結婚的夏君一臉燦爛,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小倆口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叫人羨慕。
幾年後,廠虧損,破產了。夏君和妻同時下崗。夏君說,下崗總比當年下鄉好嘛。夏君的大哥當過知青。
夏君常說,耗子太凶了,好好的一個廠,被這些東西整跨了。
下崗了,麵臨生計問題,怎麼辦?夏君安慰妻說,先求生存,再求發展。
下崗前,以為好找事做,可真的這一天來了,找來找去,四處碰鼻。最後,慌不擇業的夏君在一家私營小廠找到一份工作。老板說,工作時間8個小時,8個時外加班付加班費。可是,小廠天天加班,每天12個小時,勞動強度大,幾個月下來,身全瘦弱的夏君支持不了啦。
怎麼辦?做生意吧。夏君拿出所有的積蓄,又借了些錢,當起老板。真是屋漏又遭連夜雨,不幸的夏君蝕本啦!歎息迎麵撲來,夏君一臉無奈,隻怪自己愚笨,希冀成為大款的夢破滅了。夏君天天拉著張苦瓜臉,惶惶恐恐過日子。怎麼辦?怎麼辦?
賣苦力吧,無計可施的夏君幹上了搬運工。為生活,為家庭,自己苦點累點不算啥。然而不幸再次襲來,夏君扛貨時,不但扭傷了腰,還被砸傷了腿。夏君躺在床上,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看著窗外綿綿秋雨,夏君感到了山窮水盡的困惑,走到了欲哭無淚的絕境。百無聊賴地昏躺在床上打發時光,夏君不敢想像自己的將來會是什麼樣子!
煩燥煩燥,夏君心裏亂亂的。家庭的氣氛也挺緊張。沒找到工作的妻整天也沒好臉色。婚後從沒吵過架的小倆口有了吵鬧。吵得不亦鬧乎時,妻說,還不是你沒用,夏君頓時啞口無言,麵如死灰。
妻在外找到了一份事做,卻給夏君更大的打擊。妻瞞著夏,在一家舞廳做了坐台小姐。憤怒!屈辱!傷心!失望!各種複雜的心情交織,夏君痛苦地離了婚。這個冬天,夏君咬緊牙關也難抵擋身心內外的嚴寒。
看什麼都無聊,做什麼都打不起精神。吃了睡,睡了吃,感覺自己成了酒囊飯袋。閑得難受,夏君開始打牌度日,那想手氣好,小打小鬧的,不時贏錢。反正今天有酒今天醉,我拿著青春賭明天。賭吧,夏君神魂顛倒。
一天,頭上纏著繃帶的夏君突然出現在我麵前。夏君更加清瘦,麵目無神,顏色憔悴,胡子長得地老天荒。夏君不太好意思地說,借400元救命錢吧。原來,夏君欠了賭帳,對方威脅他,三日之同不交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勸夏君,失意是人生常事,誰沒有失意時?賭海無邊,回頭是岸,不要賭了,你是龍困淺灘,那裏跌倒了那裏爬起來,我相信老同學。夏君一支接一支地抽煙,雙眼淚濕,臨走時說,錢,砸鍋賣鐵他也要還!
夏君走後不久,噩耗傳來,在牌桌上因10元錢發生爭執,對方拿出尖刀,向他猛地一刺,夏君倒在血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