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秋分 001(1 / 3)

明月照著疏疏的梧桐樹,梧桐樹掩映著琉璃瓦當,秋風拂過,偶爾有一片桐葉墜下,輕微的“哢嚓”一響,擦過白玉階,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錦娘捧著食盒,小心的一路拾階而上。蕭氏雖是先太子妃,但太子死後,她卻從東宮挪到這雲光殿中來了。這裏本來是後妃居所,孫靖雖手握攝政實權,但並未稱帝,隻號大都督,而她又身份尷尬,因此宮中諸人皆含含糊糊,稱呼她一聲“蕭娘子”。

錦娘捧著食盒進入殿中,走過後殿,一直走到西配殿,被稱為“枍詣室”的小小宮室,隻見蕭氏還未卸妝,正坐在鏡前,拿著一柄鑲金玉梳兀自出神。錦娘便上前行禮,奉上食盒,道:“娘娘,這是蓮子羹。”見蕭氏點一點頭,當下她便打開食盒,盛出一碗來,奉與蕭氏。

蕭氏吃著蓮子羹,那錦娘見四下無人,便悄聲道:“好教娘娘得知,奴婢已見著薑氏了。”

蕭氏用勺子撥弄著蓮子羹,似是恍若未聞。錦娘道:“薑氏一切皆好,隻是日日用素帛纏著肚子,隻恐人看出來。但奴婢見她氣色還好,也並不再害喜嘔吐。”

蕭氏這才輕輕地歎了一聲,道:“這是先太子的遺腹子,無論如何,我得想出法子,將她送出宮去。”

錦娘道:“宮禁森嚴,大都督又生性多疑,隻怕……”

蕭氏搖一搖頭,說道:“就算比登天還難,我也要試上一試。”她與先太子結縭十餘載,並未生育,先太子的長子李玄澤乃是傅良娣所出。宮變之時,雲氅將軍韓暢率一隊人馬,拚死護著李玄澤逃出宮城,從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孫靖多方遣人追查,誓要斬草除根。她隻得不動聲色,以身侍敵,借著舊情與孫靖周旋。

幸而宮變之後,才發現太子的侍妾薑氏有孕在身,蕭氏便將薑氏藏在後宮,隻是薑氏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她必得設法將薑氏送出宮去,才好生產。若能生下孩子,不論男女,都是先太子的遺孤。

她生性聰穎,過了數日,還真想出一個對策來。原來孫靖原配魏國夫人袁氏對她嫉恨入骨,有一日在宮中狹路相逢,蕭氏便故意挑釁,兩下爭執起來,蕭氏命身邊的女官打了魏國夫人身邊婢女幾耳光,魏國夫人大大失了臉麵,氣得發昏,在孫靖麵前哭鬧。孫靖沒得法子,隻得親自來雲光殿中,要她將身邊的女官交出來,任憑魏國夫人處置。

她當下一聲冷笑,對孫靖道:“我在宮裏待的時日久,這樣的事見得多了,宮中皆是一雙雙勢利眼,捧高踩低不遺餘力,一旦落了下乘,誰都可以任意踐踏。今日魏國夫人令大都督索拿我的女官,明日她便可以下令鴆殺我,我若是死了,大都督難道會為了我,與她一個堂堂正妻為難嗎?”

孫靖本不耐煩來調停這般雞毛蒜皮、爭風吃醋之事,當下隻是皺眉道:“何至於此?”

她冷笑道:“陳郡袁氏乃是大都督妻族,素來得大都督倚重。妾身得罪了魏國夫人,自請出家為道,不在這裏礙眼了。”

一時說得孫靖啞然失笑:“你倒激將起我來了。”

“妾身哪裏敢激將大都督,就怕妾身再在這宮裏住下去,不明不白枉送了性命。還不如出宮去修道,省了聒噪。”她說著便一甩袖子,將孫靖晾在當地,自顧自徑直走到內室去了。孫靖不禁走到內室,但見她已經卸了釵環,睡到軟榻之上,卻是負氣用背對著他。他便在那榻側坐下,伸手摩挲著她的肩,戲謔道:“你要修道,我倒要看看,天下哪間道觀擱得住你?”她忽地嫣然一笑,翻身坐起,卻抱著他的手臂,將頭伏在他肩頭,就在他耳畔吹氣如蘭:“要不,你給我建一座道觀,要選山清水秀處,要離西長京不遠,這樣你出宮來看我也便宜,不過……”他被她吹得耳根直癢癢,她卻忽然似喜似嗔地瞥了他一眼,眼波欲流:“隻怕我一出宮,三五日之後,你啊,就忘記了我是誰。”說著便用尖尖的指甲,恨恨地戳了戳他的胸口,孫靖便就勢抓住了她的手,就在她手指上輕輕一吻,漫不經意地問:“你真要去修道?”

她重又伏在他懷裏,說道:“我不想待在宮裏了。魏國夫人不是一個心胸開闊之人,不免處處為難我。再說了,這宮裏人人一張利嘴,我不想天天被她們說三道四。”

孫靖伸手撫弄著她如瀑的長發,說道:“修道的事,你就別想了。不過,你身邊那個慎娘,看著像是個有福氣的人,不如叫她代你出家吧。”

她聽得此言,用力將他推開,曲著單膝坐在榻上,冷笑道:“大都督果然還是忍不住說出實話來,為了魏國夫人情麵好看,就叫我的女官出宮修道,大都督不如賜下一壺鴆酒,我與慎娘一起飲了便是。”

孫靖道:“慎娘是你的女官,衝撞了魏國夫人,總要有個交待。”

她怒道:“那魏國夫人的婢女呢,那婢女衝撞了我,大都督也讓她出家修道嗎?”

見她大發脾氣,他反倒笑道:“你看你,什麼事情都要掐尖要強。”隻聽她道:“大都督若是一視同仁,處置那婢女,我就答應讓慎娘出家修道,不然,免談。”說完,徑直下榻,伸長了胳膊,將他一直推搡出內室,自己扣上房門,將他關在門外,不論他如何叩門,皆賭氣不肯理睬,自顧自回榻上睡了。

她方睡了片刻,忽聽窗子吱呀一聲,她閉目故作不知,忽然身子一輕,原來是孫靖將她從榻上抱起。她用手抵在他胸口,不肯叫他抱,恨聲道:“便教我死了也罷了,又來惹我作什麼?”他卻笑道:“行了行了,都逼得我隻能越窗而入了,給我三分薄麵吧。”

她這才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嗔道:“那你得說,天下能逼得大都督如此的,隻有我一個。”

孫靖無可奈何,隻得點頭:“隻有你一個,倘再有一個,不,倘再有半個,實實我也吃不消了。”她輕笑一聲,將臉埋入他懷中。

兩人纏綿半夜,孫靖到底答應了,把魏國夫人身邊的婢女也送幾個出宮去修道,以全她的顏麵。到了第二日晨起時分,她怕他食言,又扯著他的袖子,讓他即刻便下令。孫靖無奈,隻得當著她的麵,吩咐掖庭令,將她身邊的女官慎娘等人,還有那日跟在魏國夫人身邊的婢女,一共八人,盡皆送出宮去修道。她這才心滿意足,放開了他的袖子。

待得孫靖從雲光殿中脫身出來,掖庭令這才上前,叉手行禮,恭敬問:“大都督,這幾名女官婢女,要送到何處去修道方合宜?”

孫靖漫不經意,撫平衣袖上適才被蕭氏拉扯出的褶皺,說道:“修什麼道,待送出宮去,都殺了便是。”

當日蕭氏苦心謀劃,將薑氏混入其中,原本以為可以安然出宮為道,不想掖庭令奉了孫靖密令,待送人的牛車一出宮門,便將八人盡皆殺了。

蕭氏自遣出薑氏,惴惴不安,想方設法,派了僅有的得力之人去接應,卻得到密報說諸女皆被殺,隻覺胸口劇痛,坐在鏡前,半晌回不過神來。這下不僅未救得薑氏,還賠上了自己一名親信的女官慎娘。隻有錦娘忙忙扶著她的膝蓋,輕聲喚著:“娘娘!”連喚了好幾聲,才將她喚回神來。

“我好沒用啊。”蕭氏喃喃道,“我自以為得計,卻沒想到,反倒害了薑氏和她腹中的孩兒。我有何顏麵去地下見先太子!”

“娘娘!”錦娘急道,“娘娘不要這樣想,娘娘已經盡力了。”

蕭氏淒然搖了搖頭,說道:“前幾日叔叔寫信來,問我為何不死。我們蕭氏,世受皇恩,我不肯死,是為不忠。先太子待我舉案齊眉,我不肯死,是為不義。辱及父兄,我不肯死,是為不孝。為了苟活,我的手上沾滿了無辜之血,是為不仁……我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為何還要活著……”

錦娘扶著她的胳膊,道:“娘娘,您若是心中難受,便哭一場吧,哭一場或許能好些,娘娘,您受了太多委屈了……”

蕭氏卻搖了搖頭,用手指拭拭自己的眼角,隻見指尖幹幹,她說道:“我哭不出來,我還是要活著,起碼要活到玄澤能得以平安。”她重新打開妝奩,對錦娘道:“替我梳妝吧,再過會兒,隻怕大都督要來,不能讓他看出什麼來。”

錦娘驚道:“大都督會不會早就知道……”

蕭氏笑了笑,漫聲道:“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既然還願意如此這般,那我便好生陪著他罷。”說罷自掂起螺子黛,細細地描畫眉毛。她生得長眉入鬢,眼如橫波,釅妝之後,更是好看。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仍是一番顛倒眾生的絕好風姿啊。

話說這一番宮牆之中的刀光劍影,波詭雲譎,外間卻是半分也不曾知曉,連那魏國夫人,也以為自己的幾名婢女是被蕭氏逼迫送出宮修道了,當下銜恨不已。這一番風波,便如一池春水,被風吹皺,事過便再無痕跡。

卻說那何校尉在鎮上客棧裏休養了數日,傷勢已經漸漸無礙。這一日,鎮上卻忽然多了許多從望州城中逃難之人。李嶷上街打聽,原是那郭直縱容手下兵卒,四處燒殺搶掠,不僅搶了偌多富戶,還動輒拉走壯丁,鄉間不堪其擾,民不聊生。而望州城中的鎮西軍隻有數千人,守城尚且艱難,更兼沒有糧草,不能出城接戰。那郭直越發大膽,漸漸又開始騷擾望州附近的村莊,終於兵臨城下,逼令裴源投降,號稱若是不降,便要攻下望州城,一旦城破,定要血洗望州,將城中百姓一並視作賊寇。因此不少人扶老攜幼,離開望州逃難。

李嶷聽得此事,心中暗暗發愁。但鎮西軍久為糧草所困,卻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出辦法。自己雖然挾持了何校尉,但那崔公子絕不是好相與的人,隻怕難以從他手中換得糧草。他思慮再三,暫且沒有想出什麼計策,忽見街頭熱氣騰騰,原來是一家賣蒸糖糕的小店,正掀了蒸籠,在那裏叫賣熱糕。他忽然想起這幾日,因傷勢好了許多,何校尉的精神也恢複了大半,隻是每次吃藥的時候,她總是皺著眉難以下咽。她素來堅韌,即使孤身在山間那般忍饑挨餓,經曆種種艱辛,也盡皆隱忍,倒是這些時日每每喝藥之時,方才顯出幾分小兒女之態。想到這裏,他便掏錢買了一方糖糕,托在手中返回客棧。

這幾日那雜役替他跑腿,早得了不少賞錢,當下見他托著糖糕進來,便笑道:“郎君好貼心,必是替娘子買了熱糕回來。”這裏雖是鎮上,卻是甚少有人吃零嘴,這樣的糖糕更是稀罕,隻有那些嬌養孫兒的老人,才肯掏錢買了給孩子吃,他這般嬌寵妻子,當然被打趣。李嶷本來沒覺得什麼,被雜役這麼一說,無端端倒覺得有幾分耳根發熱,當下笑了一笑。待進了屋子,卻見何校尉正伏在窗前,似在看外頭的風景。

她早換了潔淨衣衫,是他前幾日從集上估衣鋪子裏替她買來的,雖是粗布舊衣,不知為何,穿在她身上格外熨帖合身,越發顯得纖腰一握。隻是這幾日連傷帶病,連下巴都好似尖了幾分,小小的一張臉,還沒有他的巴掌大,擱在她自己的手肘上,兩眼看著窗外槐樹上的鳥窩,兀自出神。他便將糕遞過去,說道:“吃吧。”她回頭見是糖糕,果然歡喜,接過去咬了一口,兩腮鼓鼓如同鬆鼠一般。他正看得有趣,她忽地想起,問:“你怎麼知道我愛吃糖糕?”

李嶷笑道:“我可是鎮西軍中最好的斥候。”

她想起這幾日吃藥,自己嫌苦,吃完之後,總想著若有塊糖糕吃就好了,但這話隻是在心裏想一想,從不曾說出口來,但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的。此人當真是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也難為他有心。那糖糕軟糯香甜,顯然是剛蒸出來的,當下她又咬了一口糖糕,忽然心生警惕:“無事獻殷勤,你想做什麼?”

隻聽他笑道:“你們公子派了偌多好手來埋伏我,你卻坐在屋子裏等我,沒有不辭而別,難道不應該請你吃糖糕嗎?”

她怔了一怔,沒料到他竟然看破,不禁歎道:“他們說你是鎮西軍中最好的斥候,我總以為必是往你臉上貼金,如今才知道,真的沒有言過其實。”便揚聲道:“都出來吧。”

頓時房前屋後草木叢中有人影現身,屋頂上亦翻下數條身影,旋即湧進屋中七八條壯漢,為首那人,正是那日在郭直營中見過的陳醒。他如同一道影子般飄進來,抱拳朝何校尉一禮,默不作聲,站在她身後。

李嶷見了這般陣仗,搖了搖頭,說道:“牆頭的弓弩手,也叫他們撤了吧,我有話與你說,不會再挾持你的。”

她卻瞥了他一眼,道:“我也有些你不愛聽的話要說,所以那些弓弩手,還是讓他們待在那裏吧,免得待會兒你一不高興,就用刀子指著我的咽喉了。”

李嶷搖了搖頭,似是無可奈何的一笑。她揮了揮手,陳醒等人又盡皆退去。此時她方才問:“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李嶷道:“你都吃了我的糖糕了,難道不應該同我一起,去拿下並州城?”

她不禁好笑:“一塊糖糕就想換取並州城,皇孫你的如意算盤,打得挺好啊。”

李嶷道:“並州城主韓立,是一個奸險狡詐、兩麵三刀的小人,早先就對朝中號令陽奉陰違,之後與孫靖也貌合神離。韓立所有不過並州、建州二城,偏偏此二城處於水陸要衝,不論是運糧,還是用兵,都得經過這兩座城池。”

她不禁瞟了他一眼:“看來皇孫不僅想要並州,連同建州也想拿下。”

隻見他點點頭,說道:“建州距離並州兩百餘裏,快馬一夜可到。隻要拿到韓立的虎符,就能拿下建州城。”她也盡知他意,如有建州,舉兵而返,並州自然也在囊中。

李嶷道:“我若是挾持著你去見你家公子,隻怕你家公子不肯給我糧草,但我若是手裏有建州,或是並州,想必崔公子必然是肯與我做一番好商議的。”

她聽到他這般謀劃,不禁讚歎:“看樣子,這便是皇孫誠懇敦厚之處,打算用並州或是建州,來換取我們定勝軍的糧食了。”

李嶷點了點頭,說道:“我說完了,你有什麼讓我不高興的話,也可以一並說了。”

那何尉慢語輕聲地提議,由李嶷仍借著裴源的名頭,去與韓立周旋談判,看看能不能令韓立動搖。李嶷卻道:“鎮西軍被郭直困在望州,又無糧草可戰,韓立素來奸猾,絕不會對鎮西軍假以辭色。不如還是定勝軍遣出使者,去與那韓立交涉,隻言定勝軍崔公子所率大軍要借道建州,並許以好處,韓立為人狡詐貪婪,崔家軍軍勢威望極盛,他八成會答應。”

她聽聞他這般說,拊掌笑道:“皇孫果然是誠懇敦厚!”他歎道:“我就知道你等著我說這番話,你如何謀劃的,還是直接說出來吧。”

她笑道:“借道建州這等大事,若是我們定勝軍隻遣了使者去說,哪怕這使者是我,隻怕韓立都不會動搖。除非……”她笑盈盈的,眸光流轉,看了李嶷一眼,說道:“除非我們公子親至韓立府上,他必然會鄭重其事。”

李嶷一言不發,隻是看著她,她歎了口氣,道:“可惜我們公子偶感風寒,實在是不便出行。因此,若得有一個人扮成我家公子,去與那韓立協商,或可成事。”

李嶷冷冷地道:“你家公子哪怕沒有偶感風寒,你也不願意他冒此風險吧,畢竟,韓立乃是反複小人,萬一他扣押了你家公子怎麼辦?”

她竟然坦然點了點頭,說道:“難就難在,我家公子,也不是尋常什麼人都可以冒充的,不然,鬧出捉刀之人那樣的破綻,就不好了。”

“捉刀之人”這典故,是說魏王曹操覺得自己相貌不夠威嚴,所以就用崔季珪冒充自己,接待匈奴使,而曹操自己則捉刀立床頭。麵見之後,令人去問使節:“魏王如何?”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此乃英雄也。”

聽她如此這般說,他不過笑一笑,心道:你以為你家公子當世英雄,所以才叫我冒充他,明麵上雖也在捧我有英雄氣概,但我為什麼要冒他名頭。心中十分不快。

隻聽她道:“隻要皇孫願意合作,如果成功取得虎符,鎮西軍和我定勝軍各取一州,我們定勝軍要建州。我也可替公子答允,彼時兩座城中糧草,盡歸鎮西軍所有。”

李嶷略一思忖,心想這條件不能不算優渥,她既然來遊說自己與之合作,自然是知道這條件自己無法拒絕。他素來統兵,極有氣度,覺得此事劃算,便強壓心中不快,道:“如此,確可一行。”又道:“我們來打個賭吧,誰先抓到韓立,或是殺了韓立,並州就歸誰;誰先拿到虎符,建州就歸誰。”他心道:我雖可冒充你家公子前往,但等行事之時,你可別想轄製我。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突然便爭強好勝起來。

她並不以為意,隻問:“若是我既抓到韓立,又拿到虎符呢?”李嶷沉聲道:“那並州建州都歸你,我鎮西軍絕無二話。反之亦然!”她便道:“好,若是並州建州都歸鎮西軍所有,建州素來為東去北去要道,我定勝軍來日商請借道過境,鎮西軍不得拒絕。”

李嶷欣然應允:“可以!反之亦然!”

她一揚眉:“擊掌為定!”當下伸出手掌,李嶷與她輕輕三擊掌。

二人既擊掌為誓,旋即率陳醒諸人一起,動身前往並州。

那李嶷既答應扮成崔公子,自何校尉以下,陳醒諸人,每個人皆稱他為“公子”,恭恭敬敬,並不露半分破綻,真拿他當崔公子伺候。這崔公子日常衣食住行,極是講究,陳醒身上帶了無數銀錢,一路揮霍。行得數日,又有定勝軍的人,攜帶了車馬、奴仆、衣飾諸物,甚至還有幾名廚子和幫傭,大隊人馬追上來,浩浩蕩蕩,與他們並作一隊。每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坐臥之時,必奉上潔淨自帶的褥墊,就是車馬,雖然外表樸實無華,內裏也細巧非常,一茶一幾,皆嵌在車內。那套車的兩匹馬,更是行得極穩,也不知怎麼做到的,路上無論如何坎坷難走,車裏茶杯中的茶水,卻是不曾被晃出過半滴。饒是李嶷身為皇孫,見識過天家富貴,也沒見識過這般排場,不得不歎一聲節度使之子,果然是驕奢淫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