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霜降 001(1 / 3)

話說鎮西軍既與定勝軍商議好,便依約開拔。李嶷親自率軍為前鋒,為兩軍之先奔赴建州。崔公子自然率定勝軍前來相送,因為此去要逼降建州守軍,所以鎮西軍這支前鋒聲勢極大,把軍旗帥旗全都亮了出來。桃子見李嶷騎在一匹極高大神駿的黑馬之上,身後旌旗獵獵,一麵極大的旗幟上玄底繡金,乃是“平叛大元帥”,另一麵玄底赤邊,卻是“鎮西節度使”,然後還有李嶷遙領的諸如“北庭都督”“成州刺史”之類的頭銜,皆有旗幟鮮明,看得桃子在馬上不斷撇嘴,說道:“成州還不在鎮西軍手裏呢,他就自封成州刺史啦?”見李嶷在旗幟環繞下極是英武,陽光照在他頭上,束發冠中卻正綰著那支白玉簪,桃子卻又忍不住失聲問:“校尉,怎麼他又插戴上了?”

何校尉卻很沉得住氣,任憑桃子吱吱喳喳問個不停,卻隻是不語。直到李嶷率著前鋒大隊馳去,路上沙塵滾滾,那些旗幟也簇擁著他漸漸遠去,定勝軍這才掉轉馬頭回營。

兩軍既然已經相約協作,定勝軍也在預備拔營的諸項事物,何校尉回營中收拾一番,桃子卻在帳門口探頭探腦,她便道:“要進來便進來,做這模樣做甚?”

桃子笑嘻嘻走進來,手裏卻拿著兩個橘子,這是極稀罕的物件,北地不產此物,不知她從何得來這兩個金燦燦的大橘子。桃子剝了一個,細心地撕去橘瓣外細綿的白絡,這才將橘瓣送進何校尉的嘴裏,問道:“甜嗎?”

何校尉點了點頭,入口冰潤清甜,確實是上好的橘子,她不由問:“哪裏來的?”

桃子也嚐了一瓣,說道:“這說來就話長了,不過,還得感謝校尉你。”

何校尉素來聰穎,但也猜不出她為何要感謝自己。桃子撲哧一笑,說道:“要不是校尉你寫信,哪裏來的這橘子。”又問:“謝長耳,就是給李皇孫送信的那個家夥,你知道嗎?”

何校尉點了點頭,她素來擅於謀算,精於記憶,幾乎過目不忘,謝長耳那個人經常跟在李嶷身邊,她見過數次,自然印象深刻。

上次謝長耳來替李嶷傳話,桃子給了他一根青蔗,此人是個老實人,覺得友軍之贈,必要回饋才好。偏那顧氏得了李嶷的救命之恩,感念不已,聽說鎮西軍缺糧,當下那顧婉娘便做主,將並州顧家的糧倉及鄉下田莊裏的糧食全都收攏,準備一並給鎮西軍送來。恰逢顧家一個在江南道做官的子弟回並州省親,帶回來幾大簍極好的柑橘,此物在南方殊為尋常,在北地卻是極稀罕名貴的時鮮,顧婉娘又選了最上尖的兩簍柑橘,和著那幾百擔糧食,親自一並送到李嶷軍營中。諸人見到糧食,自然感激不已,雖然幾百擔糧食對大軍而言,不過杯水車薪,但眾人深感顧氏雪中送炭,也因此,這兩簍柑橘,李嶷不便推脫,隻得收下。但鎮西軍的舊例,這種東西,都是全軍上下分食,說起來每人差不多也就能吃一瓣半瓣罷了。李嶷哪操這些心,手一揮交給裴源去分發眾人,謝長耳想著此物稀罕,厚著臉皮向裴源說明原委,討要了整整兩個大橘子,巴巴兒送到桃子這裏來,以謝她的青蔗。

桃子一邊吃著橘子,一邊又跟何校尉說:“我問了謝長耳,既然是顧六娘親自帶人送來的橘子,那這位顧家六小姐,長得什麼樣啊?謝長耳那個呆子,吭哧吭哧想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說長得像廟裏的菩薩娘娘,哎喲,把我肚子都笑疼了。”

何校尉想了一想當時船上的情形,說道:“那位顧六娘,長得眉目如畫,確實挺好看的。”

桃子吃驚:“你什麼時候見過她?”

她卻不願意答了,自顧自吃著橘子,說道:“人家送來的橘子,咱們吃了,還議論人家樣貌,不應該。”

桃子說:“她又不是送給咱們吃的,要說承人情,我也隻承謝長耳的人情。”話音未落,她自己已經明白說錯了話,果然何校尉笑眯眯地看著她,似乎在說,這就承上人情啦?

她們二人自幼一起長大,情同姐妹,饒是如此,桃子也禁不住耳下一熱,紅暈一直湧到臉上,嗔道:“你說什麼呀?”

“我什麼也沒說呀。”何校尉雖然年紀與她相仿,但素來卻是很穩重的,這時候偏促狹起來,“他把橘子給你,沒留什麼話?”

桃子故作滿不在乎,說道:“能留什麼話呀,一個呆子,把橘子往我手裏一塞,磕磕巴巴說給我吃的,掉轉馬頭就跑了,跟逃似的,說要跟李皇孫開拔了,怕誤了時辰。”

何校尉想到適才李嶷的樣子,他在軍前總是很威嚴的,大概是年紀太輕,所以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其實誰會知道他還有局促不安的時候呢,不過,他局促不安的時候,倒是挺有趣的。她又掂了瓣橘子送進嘴裏,橘瓤入口迸出汁水,甚是清甜,她不禁微笑起來。

前鋒既行,鎮西軍與定勝軍便依約攜帶韓立與虎符,一起兵臨建州城下,又按照李嶷的排布,另遣兵馬,掐斷了建州的後路,建州郡守見此情形,困守了數日,最終還是煎熬不住,大開城門,出城降了。自此並不費一兵一卒,便取得了建州。鎮西軍依約將建州城交由定勝軍駐守,隻取城中糧草。

到了此刻,李嶷才知道上當,原來建州城中,並無多少糧草,蓋因就在半月前,建州糧草悉數被洛陽刺史符元兒調走。就算加上並州城裏的糧草,也不過勉強敷用李嶷這一支人馬,更別提支援裴獻的大軍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李嶷喟然長歎。當下與裴源商議再三,決定還是借道建州,過並南關,直奔洛水而去,牽製孫靖諸部,以緩隴西之側,裴獻所受諸軍逼迫威壓之勢。

裴源道:“落霞穀天險,若是借道,萬一定勝軍在穀口埋伏,咱們豈不是處境糟糕?”

李嶷搖頭道:“崔琳不是那樣的人。”又道:“他若是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會打著勤王的旗號了。崔家的人,既要臉麵,還要實惠。”

“奸猾得很。”裴源恨恨地評價。

定勝軍中獲知鎮西軍要借道南下的消息,也自有一番議論。崔公子沉吟半晌,道:“算起來李嶷隻有七千餘眾,老弱殘兵,外加那些明岱山上的土匪,不成什麼氣候。若是在落霞穀伏下五千精兵,可以將他這支人馬全部葬送在並南關。”

何校尉卻神色自若,說道:“公子不是那般的人。”

“哦?”崔公子在帳中也披著氅衣,接過桃子遞上的藥碗,喝了一口藥汁,想是極苦,眉頭微微一皺,“你為何如此斷言?”

“公子既出幽州勤王,哪怕對天家略有幾分微詞,但還是願意坦蕩而戰,並不會做此等小人行徑。”

崔公子聽她這般說,端著藥碗如飲酒般一飲而盡,方才笑道:“不錯。”

他有他的驕傲,就算是要逐鹿中原,那麼也應該在沙場上堂堂正正擊敗對手,而不是這般背信棄義偷襲友軍。

“而且,”她不徐不疾地說道,“公子大約也想陳兵洛水,與那符元兒一較高下。”

“是的。”他點點頭,“符元兒當世名將,我還挺想見識一番。”

鎮西軍既然借道,他便率著定勝軍於並南關前相送,但見鎮西軍雖非精銳,但士氣極高,便是傷兵,也執銳肅然,從險要的關隘下昂然而過,雖隻數千人,但軍容整肅,鴉雀無聲。定勝軍上下亦是心生敬佩,目送鎮西軍這支人馬走遠。

那崔公子站在關隘上極目望去,隻見鎮西軍漸行漸遠,漸漸人馬如蟻,慢慢化為了細小的黑點。他立得久了,關隘之上風大,吹得旌旗獵獵,他不由咳嗽兩聲,桃子早就拿了披風來,替他披上,他兀自沉吟,忽見何校尉上得關隘來,見她神情,便知有事,於是問道:“怎麼了?”

“剛剛接到飛鴿密報,裴獻所率大軍,大敗成州守軍。”她的聲音似帶了秋風些微的涼意,他不由得一怔,旋即微微喟歎:“那裴獻已經逼近隴右了。”

她便點一點頭,兩人自幼一起長大,默契自然是有的,不待她再說什麼,他便道:“那我們也出並南關吧,與李嶷會師洛水之畔。”

他直呼李嶷其名,顯得並不客氣,但奇異的是,他心中還是非常尊重這位皇孫,少年人的惺惺相惜也好,臨危不亂的敬佩也罷,既然兵出幽州,那麼天下這一盤棋局,崔家已經決然落子。如今這局勢,自然是要追上李嶷,與他同時陳兵洛水,逼迫東都,如此,方才能不落下風。

孫靖終究是沉得住氣的,蓋因洛陽既為東都,易守難攻,而且洛陽刺史不是別人,正是孫靖最為得意的部將符元兒。此人雖是胡人,但六七歲時便被擄為奴隸——彼時孫靖的父親還在柘厥關,就花百來錢買了這碧眼的小奴隸,帶回家給孫靖做馬僮,因為這胡兒滿嘴胡語,總是咈咈有聲,問起家鄉來曆,也一概不知,就此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符元兒。這符元兒長大了,中原話早說得流利,但胡人脾性不改,極嗜酒肉,力大無比。後來孫靖從軍,身邊隻帶了他,他勇武異常,打仗的時候衝得太猛,好幾次幸有孫靖救他性命,幾番出生入死,已經是領兵的大將。先帝召見,他就在禦階前吃了大半隻烤羊,抹了抹嘴角的油,扛起畫戟來,舞得呼呼有聲。先帝喜他魯直可愛,連聲讚這碧眼的胡兒勇武,還將他擢到禁軍來做首領。哪知這碧眼的胡兒貌似魯直,實則粗中有細,心中極有城府,後來孫靖謀反,也是此人拿捏了禁軍才能成事。

這般心腹大將,有他在洛陽為刺史,鎮守東都,孫靖對李嶷率著幾千人兵臨洛水,自然不屑一顧,反倒更矚目逼近隴右的裴獻,親自調配了兵馬,去應對那棘手之至的裴大將軍。

李嶷率軍駐紮在洛水之側,定勝軍的大軍在那崔公子的率領之下,亦到了洛水之側,兩軍遙遙相望,相距不遠。李嶷明知道那崔公子打的什麼算盤,卻也決定將計就計——他所率兵丁不多,這定勝軍來了,正好壯一壯勤王之師的聲勢,雖然難以撼動洛陽和洛陽城中的符元兒,但有這數萬人馬在洛水之側,和沒有這數萬人馬在洛水之側,自然是絕不相同的。

裴源看到定勝軍出並南關追上來,自然忍不住嘀咕:“這是撿便宜撿慣了,還想跟在我們後頭撿便宜呢?”

李嶷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拿著根針,縫著底子都快掉了的鞋,說道:“洛陽哪稱得上便宜。符元兒對孫靖忠心耿耿,還特別能打仗,勸降都沒法勸,就我們和定勝軍這些人馬加起來,也圍攻不了洛陽,依我看,洛陽哪裏算便宜,硬骨頭差不多。”

兩人正說著話,忽報洛陽城中遣使前來,李嶷和裴源對望一眼,李嶷便道:“我去見吧。”

當下“小裴將軍”親自接見了洛陽來使,而真正的裴源扮作副將,侍立在他身後。隻見那使節五十餘歲年紀,雙目炯炯,竟生得一雙碧眼,鷹鼻薄唇,樣貌甚是奇特。李嶷心中一驚,連忙起身相迎:“符公竟然孤身來此,果真好氣魄。”

符元兒目光如刀鋒般,在他臉上一繞,上前叉手行禮,笑道:“殿下過獎,符某無他,唯膽壯爾。”

原來這使節並不是別人,正是符元兒本人,他一眼便識破了李嶷的身份,又看了一眼裴源,說道:“你必是裴獻的小兒子吧。你和你爹一樣,長著一副老實麵孔,心裏卻盤算著鬼主意。想當年我和你爹一起領兵征伐屹羅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裴源不由得苦笑一聲,符元兒這種名將,論資曆都已經快要和裴獻不相上下,這般話語,也確實隻有他說得出來。

李嶷笑道:“符公十幾年前征伐屹羅,單槍匹馬連闖王帳,取下屹羅王首級,彼時李嶷年幼,是當故事聽的。如今得見真人,方知符公神勇,確如故事一般。”

符元兒擺了擺手,說道:“老啦,不提當年勇。眼下十七郎和崔家公子都在洛水邊,當真是少年英傑輩出。”

李嶷不卑不亢,道:“前輩麵前,何敢談英傑二字?”

符元兒大笑道:“我出城的時候,眾部將驚疑不已,說我這樣貌實在招眼,人望便知我是符元兒,若是扣押了我,徒呼奈何。我說道,李十七慷慨少年,雖是小兒,必不至行此等事,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李嶷見他拿話來拘住了自己,隻得苦笑:“前輩謬讚了。”

符元兒笑道:“你也知道,扣押了我亦是無用,你是個聰明人,必然不會辦這種蠢事。但是鎮西軍和崔家軍在建州的事體,符某都聽說了,你怎麼就心甘情願,吃這麼大的悶虧?”

李嶷問:“符公這是替晚輩打抱不平來了? ”

符元兒哈哈大笑:“符某是個胡兒,一輩子不會拐彎抹角,就直說了,韓立既是殿下所獲,建州之降,也因為殿下之故,為何不一同將建州收入囊中,反倒讓崔家占了偌大便宜?”

李嶷道:“我鎮西軍不似定勝軍財大氣粗,隻能拿建州換了糧草,也是無可奈何。”

符元兒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殿下就不想以牙還牙,將崔家的糧草輜重都奪過來?”

李嶷雙目直視符元兒,說道:“符公怕是忘了我為何兵臨洛水?”

符元兒道:“崔家雖也自稱勤王之師,但殿下難道不明白,崔家打的是什麼算盤?如今觀這天下大勢,崔家隱隱已經有與殿下分庭抗禮之勢,眼下鎮西軍缺少糧草,人倦馬乏,若硬攻洛陽,不過徒然替崔家定勝軍做嫁衣。”

李嶷笑道:“世人皆道符公勇猛無儔,沒想到這離間計亦使得高明。”

符元兒卻是誠懇得很:“雖是離間,也是實情。殿下此刻不出手,難道要放任崔倚勢大,一路坐收漁翁之利,終成心腹之患?難道他崔倚,就比孫大都督更好相與?”

李嶷神色凝重,問道:“符公想要什麼,不妨直說罷。”

符元兒道:“眼下兩軍壓境,符某深受大都督私恩,大都督命我鎮守洛陽,我必定竭盡全力守住洛陽。以殿下如今的兵力,想要攻破洛陽絕非易事,不若出其不意,擊潰崔子所率的這支定勝軍,一旦事成,符某即刻奉上城內萬擔糧草。接下來鎮西軍隻要繞城而過,符某絕不阻攔,如此,符某與殿下,皆可兩全。”

李嶷臉上神色不變,說道:“符公還是在使離間計。”

符元兒道:“殿下不妨好好想想,是將崔子這般狼子野心,撳滅於萌芽之態更佳;還是苦戰洛陽,將鎮西軍元氣大傷,令崔子勢大不能遏更佳,想好了,再給我答複亦不遲。”

李嶷點了點頭,符元兒見話已經說畢,便道:“我已命人準備了一百車糧草,今夜便會送至此處,算是此行對殿下的贈禮。”

李嶷知道他這是離間計,佯作誠懇,但無可奈何,這也算得是陽謀,於是也客氣地道:“如此,便先謝過了。”

那符元兒本已經走到大帳門口,忽得又轉身,一雙碧眼湛湛,上下打量了一番裴源,方才道:“你很好,替你阿爺高興。”

說罷,再不回頭,大踏步出帳而去。

桃子在營中正撿點藥材,忽聞得鎮西軍中有人尋她,出來一看,正是那謝長耳。他牽著馬,站在深秋的陽光下,身形越發顯得高大,見她走過來,他咧開嘴便笑了,從馬背上解下一個袋子遞給她,裏麵卻是洗得幹幹淨淨的一袋荸薺,每個圓滾滾的,雖然比棋子大不了多少,但看著紅亮可愛,她不由問:“這又是那位顧小姐送的?”

謝長耳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說道:“不是不是,顧小姐早就回京了,這是我自己得閑了去水邊摸的,給你做零嘴兒。”

自從認識了桃子,他才知道,姑娘家原來是要吃零嘴兒的,尤其桃子,曬藥材的時候,她還會拈一塊首烏桃仁什麼的喂進嘴裏,她那裏也有無數稀奇古怪的好吃的,有時候她嫌棄地扔給他一塊茯苓糕,說:“做得太甜了。”他左看右看,隻覺得那糕點精巧無比,愛若珍寶般接過去,小心翼翼地咬一口,十分不解:“挺好吃啊。”她便大大地翻他一個白眼,似乎在嘲諷他吃不出什麼好風味來,如同牛嚼牡丹。

這次他來,沒想到先給自己一袋荸薺,她拈了一個嚐了嚐,淘洗得十分幹淨,並沒有半點泥沙,入口清脆,她問:“你來做什麼?”謝長耳說:“十七郎有信給何校尉,我就討了這跑腿的差事,正好把荸薺拿來給你。”

她接過信,就轉身拿去給何校尉看,一邊吃著荸薺,一邊問:“皇孫說什麼?”

“說要麵談。”何校尉掃了一眼信上的字,匆匆又疊成一個方勝,隨手放進自己的妝盒裏。桃子不由道:“我覺得皇孫這人不行。”

“怎麼不行?”

“謝長耳還知道給我捎一袋荸薺來呢。”桃子說,“他就隻知道寫封信給你,兩手空空,啥也不送。”

何校尉不由撲哧一笑。待見了麵,果然李嶷兩手空空,就站在一株大柳樹下等她,她心裏也不知怎麼想的,脫口問:“殿下怎麼兩手空空就來了?”

李嶷已經頗有些時日沒有見到她了,見她換了深秋的妝束,天氣還不算冷,所以隻穿了夾衣,腰背纖細,笑語吟吟,氣色倒是頗佳。他被她這一問可問住了,怔了一下,方笑道:“上次給你買糖糕,你說一塊糖糕便要換並州,是我算計得太精,我怕再拿了什麼來,你又要說,這點物什就要換取洛陽,我算計得太精明了。”

當下將符元兒親至營中,正大光明使離間計之事,源源本本都說了。她聽完沉吟問道:“那殿下的意思,是打算為了糧草,反戈擊我定勝軍了?”

李嶷道:“那可不一定,我也得聽聽你的意思,萬一定勝軍給出的糧草更多,咱們還是可以一起去圍攻洛陽的。”

她點了點頭:“殿下還是這般坦蕩,我也就放心了。”

他歎了口氣,說道:“打又打不過,圍也圍不了,這洛陽,實在是硌牙得很,我還不如看看兩邊開出的價碼,有了糧草,我不論是返身去和裴大將軍會合,還是繞洛水而下,兩相便宜。”

她斜睨了他一眼:“我定勝軍在此有數萬之眾,殿下就不怕我反過來與符元兒談妥,內外夾擊,把殿下這支鎮西軍殄滅,從此我們公子自立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