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廣深為此痛心了好些日子。有些人你是失不得的,失去,就意味著被動。

見黎漢河說服了姚碧華,葉廣深主意一變,以該機構為臨時機構,負責人隻能臨時調配、兼任,不納入幹部任職正常程序。還非常客氣地給黎漢河推薦了五個人,目的就是不讓姚碧華成為黎漢河對付他的一張牌。

黎漢河那次也是狠,三次常委會,他攪了兩次,但凡組織部和葉廣深提出的人選,他都反對,弄得其它常委都不知道怎麼表態。另一次,他索性拒絕參加。葉廣深見他徹底翻了臉,不敢堅持,最後才將姚碧華按正常程序任了職。那以後,江北兩位一把手,關係就變得非常可怕,完全擰著勁兒了。葉廣深召集會議,不通知黎漢河,必須要黎漢河參加時,學今天這樣,要麼讓兩邊秘書長互相通報,然後再轉告黎漢河,要麼直接派秘書李曉通過來,告訴溫小捷一聲。黎漢河更厲害,幾次省府召開的會議,他提都不提省委這邊,往常那些必須堅持省委領導,緊緊圍繞省委製定的戰略部署等官話套話,一句也不說。更可怕的,省委那邊緊著要做的工作,省府這邊磨磨蹭蹭,不予配合。省委那邊還沒提出來的戰略舉措,黎漢河這邊倒是先提了出來,不但提,還真刀實槍幹了起來!

脫節!一個省,如果脫節到這程度,那就不隻是不團結的問題了,會給全省工作帶來災難,高層不能不幹預。不久,蕭老蕭鼎一帶隊來到江北,針對黎漢河和葉廣深之間的問題,分頭做工作。尤其對黎漢河,幾乎是猛批一頓。

“你以為你是誰,淩駕於省委之上,膽子不小啊黎漢河,中央把你派到江北,是看你對江北有感情,對江北情況熟悉,不要以為離了你,沒人當這個省長。”見黎漢河並不當回事,進一步批道:“你心裏想什麼,以為我不知道,不就是放不下自己,以為能力比他人強,人脈比他人廣,心存不服。我警告你,這個世界是講規則的,程序,什麼時候都要記住程序兩個字。誰違背了程序,誰就在違犯原則,在破壞秩序!”

這話聽著不怎麼厲害,但卻重重擊中了黎漢河。他又何嚐不知道程序兩字的重要性呢?都說官場有太多的虛,一套接一套,都說這些東西不可要不可取,你真把它取了,試試,不亂套才怪!

那些虛的東西看似無用,其實它在解決一個相當重要的問題,就是維護一個圈子的穩定與有效運轉。這個圈子很大,很無形,但卻十分有形!

虛和實是相對的,外界看著虛,裏麵的人卻覺得非常真實,不僅真實而且有清晰的規律和章法可尋,必須全身心地去做好,做到極致。外界看著無用的東西,裏麵的人卻覺它是法寶,它是評價一個人肯定一個人最重要的尺度!

蕭老批評之後,情況有點好轉,兩個人算是能互相給點麵子。但裂隙這東西,一旦產生就很難完全縫合。心裏藏了刀,再怎麼笑,發出的還是寒光!

權力帶給人的永遠是征服,而不是妥協。葉廣深如此,黎漢河更是如此。表麵的和諧隻是在作秀,在演戲,而非內心芥蒂的消除!

“告訴他,我沒時間!”黎漢河亂想一陣,氣衝衝對溫小捷講。

溫小捷並沒馬上離開,而是膽怯而又規矩地站在了一邊。

這兩個秘書,各有特色。佟安眼睛非常活,心眼也非常活,凡事隻要黎漢河說了,決定了,一句也不反駁,無條件服從。可能跟他當過兵在部隊接受過訓練有關。溫小捷不,溫小捷讀書不少,思想深刻。雖然參加工作時間不是太長,對官場這套吃得卻非常透,時不時會說出一些驚人的語言來,黎漢河聽了,都覺得詫異。他對黎漢河同樣忠誠,這點無需懷疑,不過他的忠誠有時候是用另一種方式表現出來。感覺黎漢河作出的決定有偏差時,他不急著反駁,也不修正,他用沉默來提醒。等黎漢河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時,他再用非常婉轉的方式提醒他,修正他,讓黎漢河盡可能把事情做的周全。

一個非常有內涵的人,天生一塊好秘書的料,這是黎漢河給他的評價。

“怎麼還不走?”見溫小捷仍然站著不走,黎漢河問。

“聽曉通秘書剛才的口氣,廣深書記好像有什麼事要跟首長商議。”溫小捷字斟句酌,整個人表現的並不急。如果說佟安是快馬,溫小捷就是典型的慢牛。一快一慢,反把黎漢河所有漏洞都給堵了。

“能商量什麼,告訴他,我剛回來,身體不舒服,明天再說吧。”

“首長……”

“好了,別多說,照我說的去做。”

溫小捷又站一會,知道今天是沒法改變黎漢河了,正欲轉身離開,黎漢河忽然說:“等等。”

屋子裏的兩個人同時一驚,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在黎漢河臉上。

“告訴那邊,我馬上過去。”

黎漢河這天所以改變主意,還是蕭老的話起了作用。程序,任何時候,都不能在程序上犯錯。程序看似事小,真追究起來,卻能給你扣上很大的帽子。打擊別人什麼最容易,那就是程序!為程序丟官者為數不少。黎漢河雖說還不至於此,但程序上犯錯,太幼稚,沒跟對方交手就輸給人家,這不是他的風格。

絕不能授人以柄!

省委書記葉廣深候在辦公室,辦公室寬暢明亮,麵積超大,裏外共三間,一百多平米,看上去跟小型會議室一樣。黎漢河進去時,姚錫如也在。這是個有意思的人,喜怒哀樂經常寫在臉上,控製不了也沒想著控製。按說,黎漢河跟葉廣深鬧不團結,作為下屬,尤其秘書長,他應該當中間人才是,設法搞好關係,當他們之間的潤滑劑和事佬。可他的成見比葉廣深還大,很多時候,他是葉廣深的臉。葉廣深不便發作的,借他這張臉發作了出來。葉廣深不便仇視的,他這張臉先仇視。這陣看見黎漢河,竟連招呼也沒打,隻抬頭瞥了一眼,就又專注地看手裏文件去了。

“省長來了,正盼著您呢。”葉廣深非常熱情,馬上起身迎接,熱乎乎的氣息讓人感覺他真是在翹首期盼呢。

黎漢河也打著哈哈說:“剛回省裏就接到命令,腳步也沒敢停啊。”說著,衝姚錫如掃一眼。姚錫如的態度令他很不爽。

“誰敢命令你,我是讓曉通看看,省長到底回來沒?你到下麵,掛念啊。”

葉廣深臉上的笑依然燦爛。

什麼叫功夫,這就叫。官到一定位置,你根本無法從他們表情中看到好惡,更不可能看到成見。葉廣深和黎漢河,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不管心裏對對方有多恨有多煩有多惱,甚至弄死對方的心都有。見了麵,卻是客氣加熱情,一來一往,一點破綻也不留。這點,姚錫如就差得遠,修煉遠遠不夠。僅憑他藏不住喜怒哀樂,就不能稱之謂合格的秘書長。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見麵的氣氛弄得活躍。

“坐,省長這次下去,可是雷厲風行啊,我聽下麵同誌講,他們幹什麼都瞞不過省長眼睛。您這一趟督查,勝過我開十次會。現在這些下屬,你不拿鞭子趕,他就不動,時不時的,就得敲打一下。怎麼樣,沒累著吧?”

“托書記福,還行,鞭子是沒少甩,效果不大,書記可千萬別樂觀。”

“我當然要樂觀,有你漢河在,我幹嘛不樂觀。快坐,今天來的正好,有好茶。錫如你有點反應好不好,替我給省長泡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