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廣深為什麼要不惜一切代價將楊運才推到江中市長位子上,黎漢河兩天後才明白,原來不隻是葉廣深跟楊運才單方麵的關係,還有更複雜的背景。
在三江時,黎漢河跟省城兩個人安排過一項工作,一是讓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汪海洋通過高層關係,務必了解清了解透楊運才的關係網,看觸角是伸到葉廣深這裏還是又往上伸?在官場,你真不能小瞧任何一個人。這方麵黎漢河吃過虧,剛當省長那陣,他到下麵督查工作,在栩州,規劃局長激怒了他,當著栩州四大班子領導麵,他現場發威,一怒之下要撤規劃局長職。那個規劃局長當時是嚇著了,一個勁給他認錯,完了又托市委書記跟他說情。黎漢河一概不理,正告市委書記,如果繼續讓這樣的幹部留在領導崗位上,省裏就要考慮他這個市委書記是不是合適?哪知還沒離開栩州,北京那邊電話就過來了,不是一個,而是好幾個,都是說情的。某大部一位副部長還說:“幹嘛那麼認真啊,下麵的幹部素質肯定比不了省裏或部裏嘛,您要適應,要給他們創造一個快速成長的環境。這次就權當警告一下,人家也不容易,給他個機會。”黎漢河暗自驚訝,一個小小的市級規劃局長,就能把觸角伸到北京大部,可見當下關係網是多麼厲害!
那個規劃局長最終沒能撤掉,相反,短短七個月後,搖身一變,到了副市長位子上。黎漢河根本就阻擋不住,省委常委會上,聽其它常委念悼詞一樣曆數此人的優點還有政績,他真有一種想吐的感覺。
可他不能吐,他知道這是政治,政治就是這種玩法,他必須服從。非常糾結中,他還是舉手同意了提撥。
打那以後,遇到類似問題,或者麵對下麵幹部時,黎漢河多了個心眼,哪怕一名小小的鎮長,他也要先在腦子裏過過,這人根須有多深,觸角會伸到哪一層。
你可以看穿一個人,卻看不穿他後麵那些霧霧茫茫的東西。當背景成為取舍官員最重要的砝碼時,每個人都會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根須來,有些甚至讓你大跌眼鏡。
這世界沒有什麼不可能,就看你敢不敢瘋狂!
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汪海洋告訴黎漢河,楊運才的觸角並不多,但很惡毒,有一條居然伸到了不該伸的地方。“有人幫他搭的橋,我問過上麵,上麵說處置這人一定要小心,不要隻拿他當地方幹部。”
黎漢河突然曝出一片子笑,他是被這話逗笑的,笑完,臉色驀就沉重。他說:“海洋啊,看來我們都弱智了,好吧,既然這樣,我們就尊重現實。該怎麼做,你心裏清楚吧。”汪海洋眼睛眨巴了幾下,仍然不敢明白,不是不明白,是不敢明白。
“請首長明示。”汪海洋是從基層成長起來的,這輩子都在做組織工作。黎漢河在江中當市長時,他是江中組織部長,黎漢河離開江中,羅浩武讓他休息了一段時間,能到省裏來工作,也是黎漢河通過很多關係才拉他上來的。但這人有不少毛病,最大的缺點就是一根筋,隻知道原則,遇事很少會變通。不過最近像好一些,不那麼愚頑了。
“沒啥明示的,你在組織部工作多年,類似問題,應該比我有辦法。”
黎漢河就這麼不痛不癢把汪海洋打發走,緊接著叫來另一個人。三江時候,黎漢河給安監局副局長孟建工安排過一項工作,當時他是這麼說的:“建工啊,別整天隻知道拉車不知道抬頭看方向,個別時候還是要抬起頭來看看路,前麵遇到障礙,總得想辦法把障礙排除了嘛。就算排除不了,也得弄清楚障礙是什麼。”
聰明人就怕點醒。孟建工一進門就說:“查清楚了首長,爆炸性新聞啊,我都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你跑來說什麼?”黎漢河冷冷問過去一句,嚇得孟建工緊著又解釋:“原來隻想他可能有些問題,真沒想到問題會驚人。”
“驚著誰了?”黎漢河這句,就不隻是批評了。再看他神色,就更讓孟建工不安。都說,官場中說話,必須把握兩個度,一是遇到震驚的事你自己不能驚,更不能驚得亂了方向。二是凡事不能說明不能說白,隻能說灰說暗說的讓其它人一概聽不懂,雲裏霧裏。
官場如果把啥也說出來,就大大喪失了趣味。官場說穿了是個玩啞謎的地方,啞謎含金量有多高,你的水平就多高。
孟建工不敢多言了,本來還想好好在黎漢河麵前顯擺一下,一看這陣勢就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低下頭等著挨批。
黎漢河倒也沒批,隻說:“把你掌握的情況跟郭勁波說說,我這裏就不必說了。”
孟建工如遇大赦,心裏本來還疑惑,黎漢河讓他查楊運才幹什麼,即或查,也是紀委的事啊,他這個副職查了頂何用?一聽讓他把相關內容告訴郭勁波,心裏好像有了點底。
出了門,孟建工就開始擦汗。汗是冷汗,一半是黎漢河剛才幾句話嚇出的,另一半,是為同僚楊運才生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其實有些事明擺著,大家彼此清楚,根本不算秘密,世上哪有那麼多秘密,隻是我們把它習慣性地當作秘密。安監局這點事,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無非就是在安全措施或安全生產證及安全事故查處方麵做文章。孟建工隻需翻幾次記錄,就能找出破綻。至於楊運才跟葉廣深的關係,更是人人所知。不過孟建工還是驚出了一身汗。
他萬萬沒想到,查的過程,有人主動曝料,而且提供的證據十分詳實。楊運才不隻是跟葉廣深有關係,跟新任組織部長蔡應農,關係更是非同尋常。楊運才有個表妹,叫田晨晨,跟蔡應農關係很密,兩人不久前還生下一私生子!
孟建工嚇的是這個!
黎漢河才不會驚訝呢,掌握這些事,對他來說真是易如反掌,所以要讓孟建工這樣的人出頭露麵,一是有些事不能親為,必須第三者參與。二來也是給孟建工一個機會,任何人在巨大的誘餌麵前,都會改變一些原則,讓原則為已所用。但黎漢河也不敢太從容,你釣魚時,別人也在釣,你的魚鉤伸多長,別人的就能伸多長。更重要的,他必須打掃幹淨自己,尤其死角爛角。什麼時候最從容,那就是自己幹幹淨淨什麼也不會被對手拿捏住的時候。這幹淨不是說你什麼也沒做,那不可能,而是對手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連續兩天,黎漢河都在布局,調兵遣將,他知道對弈即將開始,不管葉廣深這次攤不攤牌,攤到什麼程度,他這麵必須做好一切。
清倉!
可是,柳思齊找不到。黎漢河幾乎將所有關係都動用了,就是找不到柳思齊身影,一點信息也沒。這女人必須找到,關於大火背後的隱情,黎漢河必須從她嘴裏得到真實,隻有這樣,黎漢河才能做到心中有數。柳思齊卻像突然蒸發一樣,完完全全消失在他的視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