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是搞不到了,年前說好的支持,現在不光成了空頭支票,而且聽他們口氣,好像還要把去年貸的款收回去一部分。這不是逼著人上吊嘛,現在啥時候,等米下鍋啊,十六個重點項目年前就承諾要全部開工,目前開工不到四家。還有二、三十個中小項目等著上,大家都等著看南州經濟打翻身仗,掀開嶄新一頁。銀行這麼一收,等於是卡住了萬慶河脖子。到時聽不到轟隆隆的機器聲,看不到熱火朝天的場麵,他這個市長,怎麼跟上麵交待?!

暫時能救萬慶河的,還隻有烏嶺這邊。隻要南烏經濟圈動作起來,他在省領導麵前,就多少有彙報的,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省城三天,嚇得連省府門都不敢進。生怕哪一刻,省裏那些秘書打電話,說某某首長要見他,想聽他彙報。唉,這市長當的,窩囊!

“市長有事,隻管吩咐,不會又是來領導吧,我馬上準備去。”田家耕說。

“想哪兒了,你能不能想點吃喝之外的事?跟你說正事呢,烏嶺這盤棋,到底怎麼下?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醉也給他們醉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動靜?”

“這個啊……”

田家耕心裏暗暗一動。白慈光回去有段時日了,烏嶺那邊出奇地靜,不但把莫曉落、劉子源他們召了回去,經濟圈的事,提都不再提。白大老板到底在謀劃什麼呢,是哪根繩結把他的心給套死扣緊了?

官場上有些棋是明著下,有些棋卻是暗著下。任何一個棋子擺不正地方,或者人家要走的那一步沒走到,被你擋了占了,這棋,人家就不下了,甩手而去,楞是把你晾在一邊。南烏合作目前應該是這狀況。

“這個白大老板,還真玩上了。”田家耕附和一句,斟酌這話該怎麼談下去。

“是啊,我是越來越號不準他脈了。以前吧,跟他也有些接觸,感覺這人還比較痛快,說話做事,從來不拿不捏。沒想真到了節骨眼上,他卻即拿又捏,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問題。”

田家耕也跟著歎了一聲,他從萬慶河的態度裏,聽出一份真誠,一份懇切。誰都有過不去的坎,萬慶河真是遇著坎了。其實,是整個南州遇著坎了。

“市長千萬別悲觀,辦法總是會有的,活人哪能讓尿憋死,您說是不?”

“老田啊,坐,坐下談,今天咱倆好好扯一扯。”萬慶河朗聲一笑,態度十二分地和藹。田家耕不得不認真了,在沙發角上坐下。

“現在我是兩頭都為難啊,烏嶺這邊吃不穩摸不透,錯哪都不曉得。省裏和高書記這邊,又天天催,南烏合作一天也不能拖。這次去省城,書記大人把話說得更絕,南烏合作全看我萬慶河的,他隻管大方向,怎麼談怎麼合作,政府自己定。”

這次去省城,萬慶河跟書記高原有過一次深談。有天晚上,他們共同請發改委主任吃飯,飯後,高原叫住萬慶河,兩人沿著濱江大道,走了近一個小時。高原跟他談了一些事,其中說到南烏合作及經濟圈的建設,高原態度很明朗,沒藏沒掖。萬慶河聽了,卻無限地悲觀。高原聽似是放權,是交心,讓他放手幹,實則是在撂挑子,把矛盾和困難全拋給他,把鬥爭也交給他,自己隻是坐收漁利。

這人,越來越滑,越來越會當一把手了。

一把手折騰二把手,或者說書記折騰市長的辦法有好多種,最常見也最慣用的無非兩種,一是大權獨攬,什麼也不征求市長意見,人財物統管,讓市長坐冷板凳。另一種,就是說自己隻掌握大方向,具體事務不插手不多問,完全交給市長。聽著很開放,其實是把你往火焰山上推。什麼叫大方向,那就是路線、方針、政策,這些都握在他手裏,你自由個啥,能自由到啥程度?讓你具體負責,不就是把困難全推你身上,完成了,是他大方向掌握得好,完不成,是你工作不得力,措施不到位,不積極,更嚴重的,給你戴一頂不跟市委積極配合的帽子!相比之下,第二種比第一種更可怕,第一種人家大權獨攬,幹錯幹對幹好幹壞,都由人家承擔,你頂多就是幹不了事發揮不了作用當個閑角而已。

萬慶河真沒想到,高原會給他來這一招!現在他真成了逼上梁山,不幹也得幹,而且必須幹得熱火朝天。不然,南州經濟固步不前的罪名,就要他一個人擔!

不知是壓力過大,還是內心有太多想法,總之,萬慶河心裏決了堤,跟田家耕說了不少。田家耕聽得一個寒戰接一個寒戰。尤其萬慶河幾次將話頭轉到跟高原的關係,更讓他緊張。攪進什麼也別攪進主要領導的矛盾間,那裏是深穴,是黑風穀,是深不見底的龍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