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得。官場裏很多平衡很多和諧,是必須。外麵怎麼罵怎麼批,那是外麵的事,人家不在官場,不在體製內,不受這個約束。作為官場中的一員,你必須時刻記得,維護某種規則就是維護大家的利益。叫利益圈也罷,叫同盟體也罷,總之,你在這條船上。船翻了,大家都沒好處。這些話平時是說不得的,隻能埋在心裏,但行動上,你必須做到,毫厘不能差。就算是偽裝,但大家都需要這個偽裝。這是從大處想,小處呢,高原跟萬慶河,都對他田家耕不錯,在他最苦悶最失意最彷徨的時候,兩雙手都曾伸向過他,將他從徘徊或迷茫中拉到岸上,他不希望他們展開鬥爭,更不想看到血淋淋的一幕。權力爭鬥向來是殘酷而無情,不是你死我活就是兩敗俱傷,一個成功擊敗另一個,完勝而出,這樣的概率太小。再說,田家耕了解高原,高原現在這樣,不是說他想做什麼,而是什麼也不想做,就想平穩走完最後的這一程,然後穩穩當當地著陸。對一個已經不再抱有政治希望的人來說,還用得著跟他攤牌?這點上萬慶河真是不明白,或者,他被眼前局麵弄亂了思維,急了,慌了,亂了章法。這種時候,就需要他田家耕默默為他校正了。

校正別人也是校正自己。

“老溫啊,這次來……”田家耕象征性地動了動筷子,放下,兩條胳膊抱起來,怔忡地看住溫久恒。

“怎麼,在我麵前也說不出口了?說吧,我可是專門跑來跟你掏心窩子的。”溫久恒顯得坦誠、自然,一張臉上寫滿了信任。

“那我可就說了?”

“你看你,有什麼話不能講呢,你怎麼還拿我當外人?咱倆之間,可不興這樣的啊。”

“好,好,好,不興。老溫啊,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怎麼越想越糊塗,越搞不清呢。”

“那是你沒想!”

田家耕一怔:“怎麼講?”

溫久恒剛夾起一塊魚,筷子一放說:“老田你跟我說,你想什麼了,你們不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個個玩深沉嘛。你,高原,還有萬慶河,你們心裏比誰都明白。症結在什麼地方,這麼小兒科的問題你們看不出來,是不是喝酒喝出腦梗塞了?”溫久恒突然發起了牢騷,話說得十分難聽。田家耕趕忙說:“別激動,別激動嘛老溫,我都不敢激動,你激動什麼?”

“不是我激動,老田,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會出問題的!”

“哪敢拖,老溫你可別冤枉我,也不能冤枉高書記和萬市長,變卦是你們搞出來的,謎也是你們讓猜的。我承認我們是笨拙了些,也可能是把問題想岔了,想到另一條軌道上去了,所以我才跑來請教你嘛。”田家耕還是涎著臉,他懂溫久恒的激動來自何處,對他們兩個來說,隻要某項工作處於膠著狀態,他們的內心也就膠著了。這是秘書長這個特殊崗位決定的,所謂秘書長就是擔領導擔不了的,幹領導不想幹的,想領導必須想的,考慮領導考慮不到的。更直接點說,秘書長這角色,就是為領導跑前跑後,鋪平一切道路,讓領導體體麵麵走在紅地毯上。如果有坑,秘書長必須先跳,如果有河,秘書長必須先蹚,如果有火,秘書長必須先撲。以領導的舒服為自己的舒服,領導的成就為自己的成就,當然,領導如果不滿,要發泄,秘書長還必須做到一條,就是要當好泄洪溝,讓領導痛痛快快地泄怒。所以,秘書長跟秘書長交流,有時候發火並不是發給對方,而是發給這個職業,發給這位子。或者,發給心裏糾結的某一件事。

此時的溫久恒,就是在發這樣一種火。南烏合作不暢,變故亂起,也給他帶來極大的麻煩。至少,他得整天揣摩領導心思,揣摩領導跟領導之間的關係。可眼下領導心思哪有那麼好揣摩,關係更是不好判斷。就說李達吧,本來是白慈光的心腹,但最近又跟市委書記張笑東搞起了別扭。誰都知道張笑東就是白慈光放出去的一隻鴿子,替白慈光在烏嶺飛。李達以前跟張笑東關係也很密切,稱兄道弟,可以在一起放開喝酒放開談女人公開分髒的那種,可最近突然僵了。反倒又跟這邊市長駱川黏黏乎乎,真是讓人辨不清哪是真哪是假,雲裏霧裏,全是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