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第一次身體接觸。說他老狐狸,是在團省委領導麵前,田家耕巧舌如簧,機智地回答了幾個很不好回答的問題。比如年輕幹部的信仰,比如省派幹部對提升縣級班子素質增強縣級班子活力的作用,還比如金華到古坪後,縣府班子最大的變化是什麼。總之,田家耕用非常老到的官場語言,將一場本來乏味的酒宴搞得妙趣橫生,還讓人覺得始終沒脫離主題。臨走時團省委新任書記握著金華手說:“你遇到好老師了,這樣下去,金妹妹前途無量。”
“能做我老師的,要麼是狐狸,要麼是狼,要不你選一個?”金華怕他不高興,仰起粉嘟嘟的臉說。
那一刻田家耕真想吻她!吻掉她臉上的酒紅,吻掉她眼裏的媚情。
但是他用一雙手輕輕推開了她:“不早了,咱也收拾一下回吧,桌上來桌上去,我這個縣長,真成酒肉縣長了。”
金華眼裏的火撲地息了。
女人容易生情,男人容易動情。女人決定將頭歪你懷裏時,是做了長期的醞釀與準備,並希望這一歪成為永恒。而男人隻需要一時的衝動,就可將女人摟懷裏。好在田家耕那天沒衝動。
但是這一晚,田家耕卻衝動了。
這個夜晚,田家耕心裏鼓蕩著一些東西。這些東西一半是被溫久恒激活的,另一半,是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叫金華的女人撩動起來的。好長時間,田家耕都喪失了一種叫上進心的東西,更缺少了一種叫鬥誌的東西。他認為,古坪的時候,他把這兩樣東西全用盡了。古坪的打擊,對他來說是致命的,他有種療不好傷的感覺。人在仕途上栽了跟鬥跟生活中栽了跟鬥是很不一樣的,生活中你可以錯十次百次,錯過了還可回頭再來。仕途不,半步都錯不得,打個趔趄可以,摔了跟鬥,你就再也沒爬起來的機會。田家耕那一跤摔得有些重,雖說高原和萬慶河在關鍵時刻又扶起了他,但那一跤留下的慘痛,到現在都沒徹底痊愈。
在官場,不是你想衝就能衝上去的,太多的人報著衝的目的,結果敗得很慘。田家耕太了解現在的官場,也太懂得現在提升究竟需要什麼樣的東西。拋過年齡不說,單是從背景、後台、那個能讓你脫穎而出的外部環境,他都不具備。這樣的機會曾經倒是有過,可田家耕沒抓。
奇怪,怎麼又想到了升,不是已經徹底看淡看透了麼?不是自喻為清醒客,什麼也不謀不想了麼?
田家耕冷笑一聲,人啊,誰能把權力真正看淡看透,真還沒有,哪怕你挨過多少鞭子,一旦曝光再現,你的野心馬上便有!
田家耕又想起跟釋心大師最近一次對話。來烏嶺以前,田家耕偷偷去了一趟韜光寺,老領導謝培安不在,去某個神秘地方療養,上級安排的。釋心法師剛從法國回來,看到他,甚是以外,兩人在寺南邊的聽雨軒坐了半晚上。捧著香茗,聽著遠處的鬆濤聲,兩位老朋友侃侃而談。釋心法師好像把以前跟田家耕說過的話都忘了,以前他是不主張田家耕再“進”的,反複啟蒙他,開悟他,學會“退”,學會“隱”,學會在退隱中補養自己。還特意推薦幾本書,讓田家耕潛心去讀。“內外皆具禪意,你就看清自己了。明自己方能明萬物,萬物皆明,你還進什麼?萬物不明,你又進什麼?”這是他的原話。沒想這次,釋心法師跟田家耕談的,居然全是“進”!
“修心為了明誌,心不修則誌不明,明誌則要付諸於行動。你看那風,它要不吹過來,你我能感到是風麼?還有這鬆濤,它轟鳴,證明它所在。世間萬物,皆一個理,誌與行同在,道才在。”
田家耕聽得似懂非懂,但心,確實動了。
走時,他又請教釋心法師,如何破局?釋心法師這次沒回答,從衣袋裏掏出一團紙,揉了揉,更團了。田家耕以為他要鋪開,捋展,沒,釋心大師掏出一根火柴,哧一聲,點燃那團紙,紙火熄滅後,撲一聲,吹走了灰燼。然後問:“還有嗎,沒了。簡單,還有忘記,是破解一切迷局最管用的方法。”
簡單,還有忘記,田家耕咀嚼著這兩個詞。
思緒再次回到金華身上。這樣的夜晚,不想金華實在有點可惜。
那機會是金華為他提供的。一開始田家耕並不知道金華的底,還以為金華真是憑自己的本事打拚到今天,還以為真是表現出色,被省委組織部選中。後來發現不是,盡管他承認,金華確實很優秀,各方麵都很出色,當這個副縣長,綽綽有餘。但優秀的人太多了,不是每個優秀的幹部都能被組織部門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