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陸乙春一邊搖頭,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見慣了田家耕真實可親的一麵,忽然見他人模人樣,裝五裝六,她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了。

“嚴肅點!”田家耕斥她一聲。陸乙春忙收起笑。看來田家耕叫她來,真不是喝茶。

這邊郭建華倒是清楚,最近他正為這家廠子苦惱,明膠廠連著惹出不少麻煩,有些隱患很大,有些現在看著不大,但指不定哪一天,就會成為超級炸彈,把南州炸出個坑來。田家耕一提明膠廠,他馬上心裏有數,這個廠有許多問題實在是不能回避,也不該回避。前段日子他帶工作組去過南華集團,想跟江南華認真談一談,誰知江南華根本不接他的茬。竟然當著下屬麵說:“想吃想喝隻管吭一聲,南州不過癮,我們上省城,去哪也行,但就是別跟我提窩心事。”說到這,江南華罵了句髒話,又道:“一個破廠子,你不折騰他折騰,有完沒完?”那口氣,比訓兒子還狠。這些土老板,仗著有錢,說話要麼吆五喝六,要麼就衝死你。總之,不把你當回事。

都是慣的!很多時候,郭建華在想,這些土老板為什麼有了今天,為什麼成了霸王,為什麼眼裏除了最大的領導外,一個人也放不進去?還是慣的。權力跟財富過分親密時,怪胎就有了。說更狠點,一個權力跟金錢狼狽為奸的社會,是一個無恥的社會,任何怪胎都會生出來。

“是啊,這廠子,是得想辦法動動手術了。”郭建華歎道。

“看來建華感受深啊。”田家耕也坐下,目光坦誠地對住郭建華。

“豈止是感受,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廠子就不該有,更不該讓它為所欲為!”

“沒這麼嚴重吧?”田家耕試探著問過去一句,他叫二位來的目的,不在於從他們嘴裏聽到什麼,該掌握的,他已掌握,他隻是想印證!

“嚴重?”郭建華反問一句,田家耕麵前,郭建華一向不閃不躲,用不著,官場不是任何地方都需要裝腔作勢需要躲躲閃閃的,那樣,人就會累死。官場在大圈子之外,還有若幹種小圈子,像他跟田家耕這種小而又小的圈子,就是用來說真話道事實的。他接著道:“秘書長你是蹲在大院裏,淨聽好的,淨看幹淨的,眼睛和耳朵被光鮮的東西填滿了,很多髒的暗的,你聽不到也看不到。”

未等郭建華再說,陸乙春猛地站起說:“怎麼說話呢郭局,好像聲討似的。”田家耕擺擺手,示意陸乙春甭打斷郭建華,郭建華屬於那種要麼死閉住嘴,誰問也不開口,一旦暢開誰也甭想擋住的那種人。官場中這樣一根筋的人要說是無路可走的,但郭建華恰恰相反,他的路卻越走越明亮,越走越寬廣。原因是他太清醒太明智,太知道啥話該說在啥地方。有人戲說他是計算機腦子,啥都清楚,啥都不糊塗,但你看到他時,他又總是糊塗的。因為他分辨率很高,而且操作係統極其靈敏。田家耕就不止一次說,這人是奇人,官場鬼才。

郭建華一不做二不休,將自己知道的一點不保留地告訴了田家耕。田家耕聽完,怔住駭住了。郭建華說的不但跟他掌握的一模一樣,還有幾樣他不知道的,郭建華也道了出來。其中就有申孜跟江南華的矛盾,以及關鍵副市長跟明膠廠的種種瓜葛!明膠廠果然是一座潛藏在南州地下的金礦,他們用非常低廉的成本和近乎荒誕的製作手法,製造出一種市場需求量很大的產品,這個產品如同新的毒源體,迅速往四下釋放毒氣。到現在,這股毒氣已經擴散到很多地方去了。而在這個毒氣加工廠裏,關鍵副市長跟烏嶺那邊的莫曉落既是合作者,又是利益對手。

關鍵啊關鍵,你居然真就參與了進去!田家耕真是不知所雲了,聯想到關鍵到南州後所幹的那些荒唐事詭異事,包括給陸乙春發騷擾短信,還有最近傳聞的跟招商局副局長水愛蓮玩車震,嚇得值勤交警奪路而逃。田家耕禁不住打出幾個冷戰。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些人難道真是瘋狂到家了嗎?猛又想起談判那陣關鍵請莫曉落吃飯的事,心裏一震,他們會不會達成某種新的協議?真要是他們結成新的同盟,那可就糟透了。

一直不說話的陸乙春這時站起來:“行啊,我看你們都成偵破專家了,既然秘書長對此事如此感興趣,我也不妨湊個熱鬧。”

田家耕趕忙收回神思,注意力集中到陸乙春這邊。

陸乙春其實是一個挺有意思的人,在南州官場,她跟別的女官員不同,有太多另類之處。最大的另類,就是別人清醒時,她裝瘋賣傻,別人裝瘋賣傻時,她又清醒。陸乙春前麵所以裝著,是她有苦衷,她不想讓田家耕攪進明膠廠這潭渾水。明膠廠的前前後後,陸乙春真是太了解了。明膠廠好多掩人耳目的事,包括後來出現的分髒不公,轉移生產,更換管理層等,陸乙春也都清楚。但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製止又是另碼事。尤其關鍵參與其中,陸乙春更是將這些秘密吞盡肚裏,死死地守著。其實關鍵一次次騷擾她,既有以權欺色的意思,也更是想試探她,怕她哪天腦子一潮,把不該講的內幕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