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鄧家山,普天成並沒跟來自龜山的上訪者接觸。

曹永安神神秘秘告訴他山下有上訪者時,他裝作不經意地往山下瞥了一眼,是的,他看到了上訪者,密密麻麻一堵人圍在車前,形成一個景觀。

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裝作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對了,山包那麵是烈士陵園吧,我們去看看。”

山那麵的確是烈士陵園,當年還是他主張建成的。

在想起烈士陵園前,普天成腦子裏一直在想路波,這個海東省的二號人物,那天占據了他所有思想,他已經肯定,大河集團的後台就是路波,這點再也不用懷疑。換上別人,不敢對他普天成來這一套。可是路波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普天成想不明白。後來在烈士陵園,普天成再次想起駱賓王那首詩,

就是上山時肖麗虹熟練背出的那首。駱賓王一生仕途艱難,宦海浮沉,曆經波折,自小就懷理國安邦之誌,可惜長期沉淪下僚,壯誌難酬。

他奇怪自己為什麼對這樣一個終生不得誌的文人著迷,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有些東西是跟駱賓王相通的,那就是不屈。

人可以順從某些力量,但絕不可以屈服於某些力量。

普天成決定暫且先把鋒芒藏起來,事關大河和高速公路的問題上,他想先收起拳頭,靜觀其變。

瀚林書記不知從哪裏聽說普天成在鄧家山五號隧道碰釘子的事,這天把他叫去,微笑著說:“怎麼,也有人敢把你這個常務副省長不當回事?”普天成沒敢重墨描述,輕描淡寫道:“一段小插曲吧,他們把時間弄錯了,準備不足。”瀚林書記嗬嗬笑著:“都說你能包容,看來還真成佛了,是不是那尊陶真的很神奇,讓你修煉成精了?”

一聽瀚林書記提那尊陶,普天成有點慌張,最近一段時間,瀚林書記老是在他麵前提及那尊陶,有次還開玩笑說,能不能借他擺幾天,沾點仙氣?不僅瀚林書記,就連北京一些部委領導,也在暗中傳著那尊陶。

上次跟秋燕妮去感謝嶽南部長,

嶽南部長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我聽部裏有人說,普副省長身邊有件寶物,價值連城,啥時有機會,讓我開開眼喲。”

嶽南部長就是曾經到海州有意要見普天成卻沒見到的那一位,普天成擔任常務副省長一度時間受阻,幾條路都被堵死,秋燕妮急了,冒著膽就去找嶽南部長,求他為普天成說句話。

嶽南部長當時說過這麼一句話:“知道有人為什麼反對他嗎,是他太有城府了,道行太深讓人畏懼,大家便容不了他。”

見秋燕妮愕然,嶽南部長又說:“不過我從側麵了解,天成同誌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一個人才,作風紮實,工作嚴謹,特別是……”嶽南部長說一半,忽然收起了話,轉而笑對住秋燕妮:“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話我可以幫他說,但請你告訴普天成,我是看中他的才幹,還有他的忠誠。

假如有一天他真的能實現願望,希望他能保持住本色,不要讓官位改變了自己。”

這些話普天成牢牢記下了,雖然他不十分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這位重量級的部長稱讚,但有一點他要求自己必須做到,

那就是受了不管來自何方的委屈或擠壓,都不在瀚林書記麵前告狀。

告狀不但會使人變得委瑣,而且容易使事物改變方向。

改變了別人的方向不要緊,要是幹擾了瀚林書記的判斷,讓他獲得一種錯誤的信息進而影響到方向性決策或取舍,那整個海東這盤棋就有可能下成臭棋、死棋。

這樣的後果是沒人能承擔起的。

見他低頭不語,

瀚林書記笑著又把話題從那尊陶回到了高速公路上。

瀚林書記問:“你突然下去,是不是覺得要出問題了?”

普天成悚然一驚,瀚林書記這話,聽似隨意,實則含著豐富的信息量。“沒,沒。”他趕忙搖頭,生怕稍一猶豫,就會讓瀚林書記把心底徘徊著的話掏去。

瀚林書記沒掏。這是他們兩人多年養成的默契,從不打對方嘴裏掏話,話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對方會主動說出。不到這種火候的話,掏出來也是夾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