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捷討了沒趣,跟司機對望一眼,車子稍一減速,緊跟著就像箭一般衝了出去。透過車窗,普天成看見走在前麵的於川慶已經下車,在跟楊馥嘉親切握手。普天成的車子不留情麵地掠過,讓後麵一片驚慌。
普天成能想像出楊馥嘉此刻臉色變成了什麼,但在心裏還是對這個女人搖了搖頭。忽然間,他又想起宋瀚林給他的那張名單。
那是一張即將調整的幹部列表,
普天成雖不明白宋瀚林為什麼又要調整幹部,但對名單上幾個人,還是頗有想法。
奇怪的是名單上居然沒有楊馥嘉,也就是說,宋瀚林還想讓她繼續在吉東幹下去。
普天成卻忍不住有了一個想法,要設法諫言,讓楊馥嘉離開吉東!
不能讓她再這麼誇張下去,這人的浮誇遠在喬若瑄之上,喬若瑄至少還有一種精神,敢碰硬的精神,楊馥嘉沒,楊馥嘉太知道怎麼討好上級了。想到這,普天成忽然對妻子喬若瑄仕途上的不如意生出同情,甚至多了一份內疚。
是啊,他從沒在仕途上為她說過話,喬若瑄政治上所有成就,都是她自己打拚的結果。
在後麵車子戰戰驚驚的追趕中,普天成率先進入龜山縣,沒想到的是,龜山界碑前也排了長隊,縣裏領導正翹首相望呢。普天成哭笑不得,上行下效,很多風氣就是這麼形成的。
他衝司機歎了一聲,說停下吧。
等下了車,
龜山縣委新上任的書記楊明高和縣長嶽正基帶眾人迎過來,普天成看到了上次去海東向他反映情況的縣長秘書小高,小夥子正拿著相機,抓拍鏡頭呢。
普天成跟縣裏四大班子領導一一握過手,書記楊明高將一大個子男人介紹給他,說是礦業集團老總秦大衝。秦大衝的大名普天成早已不陌生,兩人見麵這還是第一次。秦大衝顯得很低調,謙卑地弓著身子,連著問了幾聲首長好。
普天成不露聲色地看著路波這個大舅子,末了淡淡說了聲,是大衝啊。
這時候楊馥嘉他們趕來了,車子還未停穩,楊馥嘉就跳下來,氣喘籲籲奔普天成麵前,紅著臉道:“我來晚了,請省長批評。
”普天成沒給楊馥嘉好臉色,也沒接她的話,目光徐徐掃過眾人,看楊馥嘉到底帶了哪些人。
發現吉東政法委書記林國鋒也在人群中,臉上表情多少緩和了些。林國鋒是龜山前任縣委書記,周國平一事,林國鋒功不可沒,
他幫普天成圓了一個常人無法圓得了的場,將謊撒到了中央。
不久後林國鋒升為吉東常委、市政法委書記,原來的縣長楊明高接任縣委書記,常務副縣長嶽正基升任縣長。要說這一撥人的升官,都是得益於國平副省長,就連當時的公安局馬局長,現在也是吉東市公安局副局長了。
廖昌平也湊過來,想跟普天成說什麼,普天成看也沒看他,衝林國鋒道:“國鋒坐我的車,現在就去龜山。”
一輛警車呼嘯著走在前麵,楊馥嘉的車子排第二,接下來是普天成,其他依次而排,車隊蔚為壯觀。
有人說在中國做官,
獲得的快感是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不能比的,普天成今天的陣勢,怕是美國總統也不能比,大小二十六輛車,七、八十號人,這樣的場麵,心裏沒有自豪感才怪。
普天成瞥一眼窗外,嚴冬已將綠色一掃而盡,枯敗的大地呈現出一種蒼涼的壯美。林國鋒不安地望住普天成,想主動說話,心裏又很沒底氣,那份尷尬勁能把人難受死。
普天成也不說話,他叫了林國鋒,卻突然又不知說什麼。是啊,說什麼好呢。問題還是在林國鋒擔任縣委書記時積攢下來的,當然這也怪不了林國鋒,換上誰,這問題都棘手,都不好解決,誰讓采礦者是省裏二號人物的大舅哥呢。
但是真的就沒有辦法把這根骨頭啃掉麼?
怔半天,普天成忽然問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記得三真師父當主持時,徐書記還送過一塊匾吧,是你親手題寫的?”
林國鋒的臉痙攣了下,馬上又換作笑臉:“省長記憶力真好,好些年的事,我都忘了。”
“我還記得通往白雲觀那條路,也是你當縣長時主張修的。”
“是,六年前修的。”
“時間過的真快。”普天成發完這感慨,又不說話了。
其實他提及白雲觀,就是在旁敲側擊林國鋒。
他認為林國鋒把自己做過的事忘了,這不好,人不能太健忘,尤其官場中人,尤其官場中還有政治前景的人,更應該記住自己的過去。過去做好做完美的事,要把它當樣板一樣樹心間,時時供自己參照。
過去做得不完美甚或存有欠缺的事,要當成遺憾,人心裏有了遺憾,往後做事就會謹慎,就會漸漸形成追求完美的風格。
至於過去做糟甚至做下隱患的事,就更不能忘。隱患是炸彈,埋得越深,炸得越猛。一個敢把隱患拋在腦後的人,是絕對沒有政治前景的!
果然,普天成暗暗發現,林國鋒的臉沒剛才那麼激動了。
剛才他一定在想,把他叫上車,是有好消息跟他透露呢,上車那一瞬,普天成明顯看到林國鋒臉上的那種得意勁。
人啊,普天成有點傷感地閉上了雙眼。
現場會是在山下召開的,普天成原打算上了山再展開調查,但人太多,這麼多人上山,會引起礦工們誤解,更會讓礦工們空抱希望。這麼一大隊人馬開上山,到頭來啥問題也解決不了,遭恥笑的就不隻是他普天成一人,怕是整個政府形象,都要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