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來了。

會議開完剛一天,文件還未來及下發,很多廳級幹部包括楊馥嘉這個省人大辦公廳主任,還要等人大這邊過會後才算正式通過,李源就搶先一步趕來了。

消息是組織部長何平的秘書透露給李源的,這裏麵究竟有沒有故意,說不清,反正李源跟何平的秘書平常走得近,秘書第一時間告知常委會內幕,李源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可是剛剛感謝完,李源就震驚了。

李源的震驚來自兩個方麵,一是決然沒想到,普天成這個時候會拉他一把,

而且一步到位將他提攜到省委秘書長如此顯赫的崗位上,要知道,下一步,他就能升為省委常委,這是道鐵門坎,太多的人想都不敢想,甭說跨上去。一般人在市裏幹幾年,頂多也就謀一下省人大或省政協,哪還敢想到省級班子中去,還是常委。李源恍若做夢,電話合上很久,都不敢相信天上會掉下如此大的餡餅。另一個震驚,是萬沒想到阻擋他步伐的會是省長路波。

何平秘書將會上爭論的細節還有火藥味毫不保留地告訴了他,聽得李源忽而血脈賁張忽爾義憤填膺,是的,真是義憤填膺。

如果將普天成和路波打個顛倒,李源還能接受,畢竟一度時間他動搖過,幹過對不住普天成的事。

可路波怎麼能這樣!

怎麼能這樣啊!

李源想不通,一萬個想不通。這個夜晚他完全失眠了,腦子裏一次次閃出這些年跟路波的接觸,尤其到廣懷擔任市委書記後,路波如何對他語重心長,循循善誘。假,太假了!李源最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所以一等消息確證,他便無所顧忌更是急不可待地就往省城奔,他要見普天成,必須見普天成。

李源當然不會冒失到直接來普天成辦公室,車子還沒進省城,他先禮貌地給普天成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已到省裏,想跟普省長彙報一下工作。然後就抱著手機等回音。

李源等了一個多小時,原以為手機鈴聲馬上會響,普天成馬上會指示他到哪見麵。後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手機抱手裏楞是不響一聲。李源擔憂死了,既怕發短信冒失,惹得普天成不高興,又怕普天成避嫌,這個時候不會見他。

後來他讓司機將車停加油站邊上,自己下車抽煙。

半包煙抽完了,普天成還不回短信,李源就知道自己這趟白來了,既然普天成不回消息,就證明不想見他,李源也就不能進省城。他跳上車,跟司機說了聲回去。司機納悶地盯住他望,氣得李源差點衝司機吼起來。後來他還是平定了情緒,馬上要當省委秘書長了,怎麼還是這脾氣,看看人家普省長,什麼時候有過情緒有過脾氣?他在車裏檢討著自己,並暗暗發誓以後決不能再有這壞毛病,榜樣樹在那裏,要學啊。你可以不學宋瀚林不學路波,但普天成身上每一個點,你都要細細品味細細咀嚼,要當經典著作來讀。

車子往回走了一小時,都快要回到廣懷地界了,手機突然蜂鳴一聲,李源情急地打開,果然是普天成發來的,上麵簡短幾個字:剛看到,這陣沒空,晚上等我電話。

“掉頭!”手機還沒合上,李源的聲音就飛了出來,過了一會猛地意識到自己又犯了錯誤,恨恨掐了把大腿,咒道:“我看你是這輩子都學不會了,就這樣子還想去省委!”

“開慢點吧,別著急。”他把身子放倒在車座上,閉上眼睛,很有水平地說了一句。這一句讓李源找到一些感覺,就該這麼沉穩,他再次提醒自己。

普天成正式通知李源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

其實從下午開始他就一直閑著,難得的清閑。每次常委會後,下麵總要亂上一陣,對高層來說,卻可以閉上眼睛睡大覺,因為一切都成定局,無論下麵悲也好喜也好,都跟他們無關,他們要做的,是盡快調整好自己,投入到新一輪的博弈中。

有時間卻不急著召見李源,這就是官場藝術。

讓下屬永遠揣摩不透你心理,永遠覺得你是一個謎,這更是藝術。當然,普天成推著不見李源,並不隻是賣關子,更不是擺譜,如果低級到如此程度,就不是他普天成了。

他是想趁這工夫,把李源這人想透,想明白。

得想明白啊。這步棋要是下錯,他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說實話,普天成這步棋下得有些冒險,也有點倉促,幾乎是在賭博。李源怎麼樣一個人,他比誰都了解,兩人在省委那邊共事一年多,加上以前的交往,彼此幾斤幾兩,早已掂得清。李源說穿了是一個立場不十分堅定的人,這人沒壞心眼,也少所謂的官謀官術,這麼說吧,在暗機玄機無處不在的官場,李源顯得有點傻氣,缺心眼也缺大智慧。是個不錯的幹將,卻不是一個謀將。

這種人隻可小用,卻不可大用。普天成所以破戒,冒巨大風險將李源調回省裏,

推薦到宋瀚林身邊擔任省委秘書長,也是無奈之舉。

於川慶近期的表現讓他擔憂,這個人的變化已經超出了他想象,而且隨著海東局勢進一步變化,於川慶到底能變到啥程度,他實在掌握不了,前景暗淡啊。

而省委這邊的秘書長譚曉林是老好人性格,無法在工作中做到相互製肘,

譚曉林甚至都搞不懂於川慶整天在做什麼,謀什麼。

對秘書長這個位子,普天成是有深刻體會的,省委、省府之間的平衡與製肘,並不是靠兩邊一把手來完成,更多時候,兩邊一把手在和稀泥,在找平衡點,在禮讓,因為他們是一把手,姿態必須要比別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