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別賣關子了,說吧,帶我去看什麼?”孟東燃停住步,一路的詭秘還有黑夜中出現的黃國民,似乎在向他證實一件事:常國安在行動了。

謝紫真曾婉轉地告訴過孟東燃,常國安一直有個心願,想在老家修塊墓地。

“他老說老家那塊墓地風水好,保佑他們一家出了三個吃皇糧的,還有兩個在部隊上,前些年把老婆孩子也帶過去了。

常家的墳頭冒著青煙,老常家的人走哪兒說哪兒。前年秋天,他忽然說做了一個噩夢,祖墳裏進了黑水,衝走脈氣不說,把先人的房子也衝垮了。去年他老家侄子出車禍,一家四口全沒了,他越發神神叨叨,整天念叨著要修祖墳,還說,還說趁自己在位子上,得把百年後的事安頓好。”

謝紫真絮絮叨叨,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講了出來,孟東燃聽得心裏一驚一乍。

謝紫真抹了把淚,又道:“人還活著,就忙著為自個修墓了,我說他中了魔,他破口大罵。東燃,阿姨的苦處你知道,在他們父女眼裏,我什麼也不是,保姆都比我強。

別的事我都認了,這事不能認啊,這不是……”

謝紫真說不下去了,再次抓住孟東燃的手,求救似地道:“東燃,勸勸他吧,他聽你的話,這世上也隻有你對他是真心的,不能眼睜著讓他幹蠢事啊。”

孟東燃答應了謝紫真,但那也僅僅是答應,真要跟常國安談這事,他心裏實在沒底氣。有兩次,他拐彎抹角問過常國安,常國安似笑非笑地問他一句:“你認為呢,這事聽上去是不是有些荒唐?”孟東燃哪敢明確表態,慌忙間搖了搖頭。常國安又道:“人活一輩子,總得留下點什麼,你說我到了這位置上,還能留下什麼?”

人是應該留下點什麼,可孟東燃萬萬沒想到,常國安想留下的,竟是……

當他踉蹌著腳步,深一腳淺一腳跟著黃國民來到那座山包下時,雙眼立刻直了。原來漆黑的夜晚,忽然間被一排燈照亮,借著這離奇的燈光,

孟東燃看到一支施工隊伍鬼鬼祟祟出沒在山梁下。

遠處若隱若顯的墳塋,還有山穀裏陰森森的空氣,立馬讓他想到兩個字:活墓。

常國安居然真的在修活墓!

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了,他們像鬼一樣潛伏在山崖下,大氣都不敢出。在這之前,

公路局長黃國民和人大秘書長喬良玉分別聽到傳言,但二人怎麼也不敢相信,更不敢采取什麼措施,他們在等孟東燃,這事到底怎麼做,怕隻有孟東燃有主意。

現在他們看到一張比自己更恐怖的臉,麵無血色,一臉駭然。

半天,孟東燃衝呆著的幾個人吼了一句:“誰讓你們拉我來的,回去!”

不該知道的你非要知道,不該打聽的你偏要打聽,這是官場之大忌。黃國民和喬良玉所以做不了發改委主任,原因就在於此。但是他們現在把孟東燃拉下了水,一件事你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想隱瞞又是另一回事。

況且這件事有誰能隱瞞得了?

孟東燃找過謝紫真,謝紫真隻是哭,不停地哭,問她什麼都不說。末了,竟鬼使神差抓住孟東燃的手說:“東燃,你救救曉麗吧,我不能連她也失去,他們……他們都在作孽啊。”

孟東燃聽得一頭霧水,本來是衝著常國安來的,怎麼又莫名其妙扯起了常曉麗,

他現在哪還有心情去考慮常曉麗?

也怪他,前段時間常國安靜得很,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他以為常國安是徹底想通了,不再跟趙乃鋅鬥了,從此再也不過問兩小區的事,他還暗暗替常國安高興呢。

人生就該這樣,該你唱主角的時候,世界就是你的,但世界不可能永遠是你的,人生總有謝幕的時候,謝幕前把所有的恩怨拋開,把一切輸贏都忘幹淨,大幕一合,任由別人去鬧騰,自己留得一片青山,一寸樂土,悠哉快哉。

現在看來,這樣的境界,沒幾個人能達到。

常國安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修活墓,這樣恐怖的事,居然真就讓孟東燃給碰上了。

那可花的是柳桐公路的錢啊,國家投往基礎設施建設上的款。

趙世龍啊趙世龍,這種事你也敢幫著做!

從政以來,孟東燃頭一次遇到過不去的橋。一個死結係在那裏,他想伸手解,又牢牢把雙手藏後麵,生怕一伸出來,觸摸到更大的一個黑洞。

更難的是,這事到底該不該跟趙乃鋅提,如果瞞下去,會是什麼後果?他一直盼著趙乃鋅能主動問出來,那樣,他回答起來心裏就坦然一些,可是連著幾天,趙乃鋅那邊穩穩的,非但不提常國安,就連柳桐公路,也純粹不過問了。

這世上全是高人,就他一頭沒出息的豬。

謝紫真又打來電話,讓孟東燃過去一下,孟東燃一心是想拒絕的,這些天他隻想離常國安一家遠些,越遠越好。可謝紫真情真意切,他實在拒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