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東燃沒明白梅英意思,不服氣道:“我不偉大,我就是不想讓一個女孩遭罪。”
梅英突然說:“她活該!”
孟東燃睜著雙眼,怔怔地看住聞訊趕來阻止的梅英,不明白梅英為何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梅英意識到說漏了嘴,有些話她藏在心裏,從沒跟別人講過,要不是孟東燃如此不講原則,率性而為,她也不會一激動說出來。見孟東燃追究似的看著她,梅英歎氣一聲,快速轉移開了話題:“你是市長,不是遣送辦的,這事你別管了,交給別人!”
孟東燃不識好歹地又說一句:“我能交給誰,事關三道灣搬遷,我不管誰管?”
梅英這下真來氣了,厲聲道:“東燃同誌,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更不要忘了你身上的責任。為一個女孩子拋下手頭這麼多工作,你覺得合適嗎?如果合適,你馬上去,我梅英絕不阻攔!”
說完,氣得摔門而去。
孟東燃被梅英震住,他終歸還是怕梅英的。
去江西的最終是四個人。章老水自然少不掉,女兒被人拐騙,章老水急火攻心,差點沒把一村人發動起來,夏丹趕過來,好說歹說阻止了他。但他還是把孟東燃在三道灣臨時辦公室的桌子掀翻了。手指指著孟東燃,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從北京緊急趕來的李開望跟夏丹一道安撫了他,讓老頭子安靜下來。李開望當然也要去,為保險起見,孟東燃又讓市公安局副局長賀國雄一同上路,賀國雄去了,好多事好協調。快要走時,孟東燃忽然又把王學兵也叫來,讓他陪著去。
此行必然要花錢,這點孟東燃也不避諱。現在公安解救人質或者尋找失蹤人員,費用都由受害者家屬出。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章老水肯定拿不出。李開望花了,回來又不好報銷,思來想去,還是讓王學兵去花這筆錢吧。
王學兵永遠是為他補窟窿的,過去替他補,以後肯定還要為他補。
一周後,孟東燃得到消息,章嶽已被成功解救出來。章嶽沒有撒謊,的確被人賣到了黑磚窯。李開望他們見到她時,已經認不出來她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被折磨得形同乞丐,頭發髒亂,麵容枯槁,整個人跟以前那個風姿卓然的章嶽判若兩樣。
“具體原因搞清楚了嗎,到底怎麼回事?”孟東燃情急地追問道。
李開望遮遮掩掩說:“孟市長,情況很複雜,我們先把人帶回來,詳細經過回來再向您彙報吧。”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也就在這一天,孟東燃意外聽說了一件事。三道灣前任村主任劉學富找到他,說有些情況想跟他反映。劉學富是孟東燃撤掉的,當時工作不配合,在群眾中散布不利謠言,說政府是清場子,想把他們轟出西區,想白占他們的土地,給搬遷工作製造了巨大障礙。孟東燃果斷采取措施,將其撤職,換了更年輕的一位村主任。
實踐表明,後來這位新主任,對搬遷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什麼事,說吧。”孟東燃心不在焉地看著劉學富,他不想自己的工作時間被太多占用。
“孟市長是對我有意見呢,我也知道不該來打擾您,但這事重要,我得跟市長您親自彙報。”劉學富一邊撓頭,一邊訕笑著說。這人長得矮瘦,經常穿得破破爛爛,一雙鞋從孟東燃認識他到現在,就沒擦幹淨過。有時看得孟東燃急,恨不得蹲下身子幫他擦幹淨。後來孟東燃才知道,他老婆有病,半身不遂,家裏家外就他一個人擔著。他還照顧著一位年過八旬的老人,是老婆的姥姥,家庭負擔重。
“有事就說,是不是又對我有什麼意見?”
“哪敢,真不敢呢。孟市長啊,您撤了我,我是有意見,但現在我想通了,您是政府,政府有政府的難處,這我懂的。不過嘛……”
“不過什麼,利索點。”跟村民打交道多了,孟東燃摸索到一個經驗,對劉學富這種人,你可以有好心,但不能經常性給他好臉。對他們的實際困難,你要想辦法照顧,但對他們說的話,一定要小心。這些看似木訥的農民,有時玩起狡詐來,能把你玩成啞巴。
劉學富又撓撓頭,很不自在地笑了笑,身子倏一蹴,蹲下了。
孟東燃指著他身後的沙發說:“後麵是沙發,坐。”
劉學富做個怪模樣,說了聲不習慣,還是蹲著說話膽子大點。這話把孟東燃逗樂:“你劉主任啥時膽小了,怎麼今天又裝起熊包來了?”
“早不是主任了,早不是了嘛,孟市長還拿這事涮我呢,我這不是有事嘛,沒事哪敢來打擾您孟市長?”
“啥事,講。”
“是來找您反映情況嘛。”這男人盡拐著彎,不把話往實處落。孟東燃就有些不高興,臉上也不好看起來。劉學富暗暗瞅他一眼,又往端正裏蹲了蹲,終於開口說正事了。
這一說,孟東燃就驚在那兒。
劉學富反映的情況很重要,而且對他來說,也著實意外。
常務副市長梁思源把三道灣西灘那片爭議地,低價賣給了東方集團的楚健飛。這事千真萬確,劉學富神神秘秘,從隨身帶的黑皮包裏拿出一份合同複印件,呈給孟東燃。孟東燃一看,確信這合同不是假的,上麵蓋著桐江不少部門的大紅印章。可惜是複印件,印章變成了黑色。但楚健飛三個大字,簽得洋洋灑灑,極為流暢。還有東方集團的大印,也特別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