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候,把柄留到別人手裏,總是件很被動的事。夏丹最近所以如此被動,跟這件事有很大關係。但是這一刻,夏丹突然想通了,真的想通。沒啥大不了的,別人能豁命,她夏丹難道不能?
於是摔摔頭,衝電話道:“這事以後再說吧,天塌不下來的。”
王學兵聽她這樣說話,也不好意思再多說,悻悻掛了電話。夏丹對著灰蒙蒙的天空,長長出了一口氣。她在想,說不定這個時候,葉茂京已經在做這方麵文章了。
果然,夏丹還沒回到辦公室,葉茂京的電話就追來了。
“夏主任嗎,我省政府葉茂京。”
夏丹心一涼,怕啥就有啥,這世界,你哪個也休想躲開。
“是秘書長啊,我是小夏。”
“你不在辦公室啊,怎麼聽上去亂糟糟的?”
“我在街上。”夏丹倉亂地應付一聲。
“聽說挨批了?”葉茂京忽然問。
夏丹“嗯”了一聲,又問:“秘書長怎麼知道,消息這麼靈通?”
“關心你唄,要不桐江的事,我操那麼多心幹嗎?”
夏丹沒有溫暖,如果孟東燃說這番話,暖流早已湧遍全身,可說話的是葉茂京,一點感覺也沒。不過還是客氣地說:“謝謝秘書長。”
“謝我什麼,我什麼也沒幫你做。”頓了一會兒又說:“小夏啊,最近桐江情況可不太好,你要有思想準備。”
“什麼準備?”夏丹本能地問。
葉茂京並沒提劉學富的事,倒是說起了另一樁事:“你們孟副市長去黨校學習的事聽說了吧,下個禮拜報到。”
夏丹“嗯”了一聲,她不願意跟葉茂京談孟東燃,自從上次情急中說了她是孟東燃的女人,她就再也不願意跟任何人談孟東燃。不是別扭,而是覺得他們沒一個人能配得上談孟東燃。
真沒。
“小夏啊,這可不是好兆頭,你也是官場中人,到黨校學習意味著什麼,你可能比我清楚。”
“意味什麼?”夏丹又是本能地問過去一句。
“這個我就不好說了,不過有點消息我可以透露給你。最近不少人向省裏反映,說你那位副市長在西區搬遷移民中吃拿卡要,大筆一揮幾十萬就出去,一條簡易路花幾百萬。一個三道灣,前後巧立名目,變相要走國家上千萬。”
“誣陷!”夏丹情急地打斷葉茂京,胸口已經氣得在起伏了。葉茂京幹笑幾聲,道:“誣陷不誣陷你說了不算,我葉茂京說了也不算。真要查出問題來,後悔可就晚了。”
“……”夏丹無言,內心一陣慌亂。
葉茂京及時捕捉到夏丹內心的變化,緊跟著就道:“不過黃省長倒是很關心他,也在想辦法替他周旋,但願他能躲過這一劫。”
“謝謝省長,謝謝秘書長。”
“先別謝,能不能替他說上話,目前還很難說。這樣吧,要不你來一趟省裏,我向省長引薦一下你。這種時候,不能坐以待斃,要積極,積極你明白不?”
“這……”
夏丹最終還是去了省裏,不是她想去,是不得不去。葉茂京打完電話不久,她剛回到西區辦公室,桌頭電話又響,是園區辦公室曾副主任打來的,說黃省長對西區那個項目有意見,讓夏丹到省裏一趟,給黃副省長當麵解釋。
夏丹太不冷靜,要是稍稍冷靜,就能判斷出這電話的真假。給副省長解釋,哪能輪到她一個小小的中心副主任,怕是連孟東燃這樣的副市長都輪不到。不冷靜就容易犯錯,夏丹就犯了這樣的錯,稀裏糊塗就趕到了省城。
葉茂京這次沒急著見夏丹。有了上次的教訓,葉茂京在手法上也采取了變化。這次他故意不理夏丹,一麵指示曾副主任,用各種理由拖住夏丹,把情況說得嚴重一些。一麵呢,又磨磨蹭蹭,故意不見夏丹。欲擒故縱雖然是老而又老的手段,但這種手段往往會有效,尤其對付女人,尤其對付夏丹這種已亂了方寸的女人。
葉茂京想得很美好,等把夏丹折騰夠了,讓她徹底沒了方向,然後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這個時候,夏丹不聽他擺布也由不得了。
所有的人都是用來擺布的,擺布其實是一門為官藝術。官能做到啥位置,能做多久,不但要看你上麵、下麵,還要看你左麵、右麵。而上下左右,說穿了就是一種擺布。每個為官者,其實都在玩擺布,誰擺的好,擺的妙,誰的處境就好,前程也更妙。葉茂京感覺自己前程很好。為啥?現在黃衛國的主要對手羅帥武亂麻纏在腿上,剪不斷理更亂,已經苦不堪言。甭看他仍然顯出強勢,那是裝的,是做給別人看的。真正內心裏,羅帥武已經叫苦不迭,甚至在做最壞的打算。想垂死掙紮,沒那麼容易。別人能答應,黃衛國不答應。這個時候的黃衛國,正四處用力呢,此時不用力更待何時?對手就盼著對手倒,這是真理,也是鐵律。黃衛國一用力,羅帥武更是四麵楚歌。等羅帥武倒了,黃衛國的春天就來了,他葉茂京,前程能不美好?
可葉茂京偏偏就算錯了一點。
他怎麼也沒想到,夏丹的名字會傳進黃衛國耳朵,而且黃衛國會對夏丹有興趣。
就在葉茂京決定要去見夏丹的這個下午,黃衛國突然把他叫進辦公室,談了一點別的事,黃衛國話題一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對了,聽說有個叫夏丹的到了省裏?”
葉茂京趕忙點頭承認,積極地又將夏丹介紹一番。黃衛國聽得不大認真,對下麵一個普通女幹部,黃衛國完全沒必要認真。聽了一會兒,不耐煩地說:“最近找省裏反映孟東燃情況的人不少,據說這個夏丹,跟孟東燃有那種關係?”
“這個,這個……”葉茂京難受了一陣,說,“我也隻是聽說,具體情況不大清楚。”
“好吧,既然她來了,我就有責任見見她,下午安排一下,跟她一塊兒吃個飯。”說完,黃衛國低頭批閱文件去了。葉茂京愣了一會兒,邁著無力的步子走了出來。
跟黃衛國多年,黃衛國心裏怎麼想,葉茂京真是再熟悉不過。話一出,後麵的意思就全清楚了。他懊惱啊,氣憤啊,但又不能表現出來,誰讓他隻是一個副秘書長呢。他這個副秘書長,說穿了就是人家一馬仔、跟班。需要他往前撲時,他就得汪汪著往前撲;需要他後撤,隻能乖乖地撤下來,一點情緒都不能流露。葉茂京有氣無力地回到辦公室,呆坐良久,仿佛身上最值錢的東西被人掠去一般,那麼地不甘心,又那麼地無能為力。最後,他抓起電話,訂了一個包間。
副省長黃衛國做得很絕。這天的飯局他並沒一個人參加,葉茂京肯定要陪同,人是他叫來的,他不陪誰陪。光葉茂京陪不好,尷尬,弄不好還會出錯,這點黃衛國有經驗。跟女同誌吃飯,最好再叫一個女同誌。這樣,誰都大方、自然。至於事情怎麼做,他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