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哩,這幫沒心沒肺的,早不撂晚不撂,偏在這節骨眼上撂挑子。眼下莊稼要澆二輪水,人家的支書天天找水管處,他們倒好,跟我尥蹶子。”
“活該!”七十二搶過話,譏笑道:“你以為書記那麼好當啊?
有本事,你就學朱書記,頭一個把水給我們要來。”
“七十二你個狼吃,你媽肚子疼得在衛生所打滾,你倒好,跑路上來撒野,看這事完了,我咋個收拾你?”
七十二一聽,瞪大了眼睛:“你胡說,我媽昨兒個還好好的,你敢咒我媽?”
“昨兒個?我說你小子還是人不?昨兒個好,今兒就肚子不痛了?還愣著做啥,快往縣醫院送,我咋看著像急性腸炎。”
七十二讓王樹林的話嚇著了,掉頭就往村裏跑。昨晚他沒回家,跟宋二蛤蟆幾個打牌打到了天亮,太陽影子冒時,劉駱駝到宋二蛤蟆家喊他們,說是商量事兒哩,七十二臉也沒洗就去了劉駱駝家。他媽今年六十三歲了,沒固定在誰家裏,弟兄五個輪流著養,一人家裏住兩個月,這些日子正好在他家,要是有個啥閃失,四個哥哥還不把他吃掉?
七十二的兩個哥哥也拔腿跑了。
片刻的騷亂後,人群原又靜下來,王樹林一看胡二魁拿腔作勢地坐在一邊看景致,火氣猛就上來了:“胡老二,把你的人帶走,今天的事,我不跟你算帳,但我把醜話說前頭,要是地裏少澆一滴水,旱掉一棵苗,損失你給我全賠!”
胡二魁沒說話,老實巴交的劉駱駝卻插了嘴:“你嚇唬誰啊,人家不幹了,你找有本事的要水去。”
“你——”王樹林惡惡地瞪住劉駱駝,想罵,話在嘴邊繞了一個圈,沒罵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林雅雯這才問。
“你問他。”王樹林望住胡二魁說。林雅雯發現,胡二魁對王樹林,遠沒對朱世幫那麼尊重。
王樹林氣得嗓子裏冒煙,胡二魁呢,卻擺出一副看笑話的樣子。
“二魁,到底怎麼回事?”林雅雯從地上站起,目光再次轉向胡二魁。
“沒啥子,不想幹了。”胡二魁懶洋洋地道。
“你敢!”王樹林叫了一聲。林雅雯止住王樹林,繼續問:“原因呢,就是因了朱世幫?”
“你說的沒錯,朱書記不幹,我們誰都辭職。”
胡二魁回答得很幹脆。在林雅雯麵前,他沒一絲兒怕,甚至還帶有某種仇視。林雅雯聽完,掉頭跟王樹林說:“不想幹的,一律批,辭幾個批幾個,我就不信胡楊鄉五萬多人,挑不出幾個帶頭的。”
王樹林沒想到林雅雯會這樣說,而且當著胡二魁的麵,一時有些結巴,眼神怪怪的盯她臉上,不知道該不該表態。
林雅雯偷偷斜了胡二魁一眼,發現胡二魁的臉色有點僵,剛才還天不怕地不怕一副無所畏懼的樣,這陣兒,脖子縮住了。
“有你這麼當縣長的嗎,人家一辭你就給批,這成啥了?”
劉駱駝急了,撲上來說。
“駱駝,滾一邊去,還沒你說話的份。”
王樹林怕村民們再次起哄,厲聲製止劉駱駝。林雅雯卻說:“我這縣長就這脾氣,誰想給我臉子,我的臉子比他還難看呢。”
說完,理也不理胡二魁,抬腿就往人群外麵走。人群剛要合攏,王樹林的罵就響起來:“哪個敢攔,沒法沒天了?回去,莊稼眼看曬死了,你們倒有閑心跑來湊這熱鬧?”
村民們最終還是被王樹林喝退了,在胡楊鄉,王樹林盡管威信沒朱世幫高,但也絕不至於喝不住村民。
加上他從醫院出來沒幾天,頭上還裹著紗布哩,上次挨了洪老板手下的打,反倒成了好事,一下拉近了他跟村民們的感情。
林雅雯這才來到鄉上。
一進鄉政府院子,王樹林就說:“林縣,不會真同意他們辭職吧,別人能辭,胡二魁辭不得,他一辭,沙灣村就放羊了。”
“誰同意讓他辭職了?”林雅雯反問。
王樹林傻嗬嗬望住林雅雯:“你剛才……”
“我說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剛才那話你也信?”
林雅雯真是服了他了,說他老實,他還真老實得連氣也不通了。這個榆木疙瘩,啥時候才能開竅?
王樹林總算是明白了林雅雯的意思,連拍幾下腦袋,懊喪地說:“看我這腦瓜子,笨死了。”
鄉上的會很快召開,一聽縣委真要任命他為書記,王樹林突然叫了起來:“不行,這絕不行,朱書記說啥也不能走,他一走,這工作,我幹不了。”
“誰說讓他走了?”林雅雯打斷他,她就擔心這一點,下麵的人都說,王樹林是朱世幫的影子,看來這話一點沒錯。
王樹林習慣了跟在朱世幫後麵跑堂子的日子,一旦讓他挑大梁,弱勢就顯了出來。
“不讓他走就讓他接著幹書記,這書記我當不了。”王樹林又說。
“怎麼,你也要撂挑子是不?”林雅雯忽地就來了氣,別的鄉都是鄉長趕著讓書記走,好早一天坐到一把手位子上,這兒倒好,鄉長硬是拉著不讓書記走。
“不是我撂挑子,林縣,胡楊鄉情況特殊,朱書記走了真不成。
”王樹林說得很誠懇。
“有多特殊,我就不信離了他朱世幫地球不轉了?
老王你別再討價還價,縣上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不是拿胡楊鄉當兒戲。”
“林縣……”
“好了,別再婆婆媽媽了,班子的事就到這兒,下麵討論另一個議題,抗旱保苗。”
會議開了大半天,一談起旱情,王樹林就激動起來,他全麵而詳細地彙報了胡楊鄉的旱情,就眼下情況看,百分之八十的苗田急需灌水,還有將近六百畝林地也亟待澆灌,可水從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