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想辦法啟動生產,廠子一啟動,不就啥也有了?”
曾慶安不耐煩地說。
“如果能啟動,它會三年閑放在那裏?”
祁茂林的口氣也不大友好。
“這個問題先放著,回去我們再研究。如果省上能支持,一定會支持的。”孫主任打斷祁茂林說。
“不行,這問題解決不了,接管就是句空話。”
祁茂林噌地站了起來。還是林雅雯說得對,一味地讓步,最終被套住腳步的,是縣上!
“老祁,要顧全大局嘛。”孫主任的話音還沒落,外麵就傳來一片吵鬧聲。喬仁山走出去一看,五家廠子的職工黑壓壓一片,堵在了大門口。領頭的,是預製廠廠長陳根發。
陳根發這人,要說也是個人物。他最早是當兵出身,轉業後來到流管處,從水泥工做起,一步步幹到了預製廠廠長。此人辦事雷厲風行,保持著部隊上的優良傳統。
流管處工程項目多的那些年,他帶領全廠職工,沒明沒夜,奮戰在生產一線,
將小小的預製廠發展成為全流域效益最好規模最大的預製廠。
他本人也多次獲得省、部級獎勵,並當選為全國勞動模範。
然而,四年前因為一次惡性事故,他的右腿殘疾了,緊跟著,流管處效益滑坡,工人找不到活幹,預製廠陷入癱瘓。這幾年,他一方麵要為自己的傷腿籌措醫藥費,一方麵又要為全廠一千多號工人的生活奔走,成了流管處最有名的上訪戶。喬仁山對這個人,很是頭痛。
過去的幾年裏,就因為他是工會主席,陳根發沒少找過他,每次,他都讓陳根發問得張口結舌。
“根發,把人帶回去,有啥問題等領導們走了再解決。”
喬仁山板起麵孔訓道。
陳根發沒理喬仁山,在眾人的簇擁下,拄著拐杖,繼續往裏走。
“老陳,你想幹啥?今天是啥日子,不許你胡來!”喬仁山急了,這一大群人要是湧進去,流管處就亂套了。
“啥日子,今天是解決問題的日子。”陳根發停下腳步,轉身盯住喬仁山。
“對,解決問題。不把問題解決清,休想把我們打發走!”
走在陳根發後麵的預製廠劉副廠長說。
劉副廠長號稱陳根發的鐵腿子,陳根發說啥,他聽啥。
過去預製廠紅火的時候,這兩人是流域內最有影響力的人,特別是在工人中間,威信比喬仁山和鄭奉時還要高。
後來流域內企業相繼關門,他們又成了工人上訪請願的帶頭人。今天這一大群人,準是劉副廠長發動來的。
喬仁山不想跟他們發生衝突,眼下不是跟工人發生衝突的時候,必須想辦法,讓他們冷靜下來。可想什麼辦法呢?
就在喬仁山犯猶豫的當兒,洪光大走了過來,攔在陳根發前麵說:“是趕集還是鬧社火?人多力量大,想給上麵領導施加壓力是不?”
洪光大一向跟陳劉二人有矛盾,
早在洪光大還沒當開發公司經理前,就因一項五十萬元的預製件加工任務,跟陳劉兩位廠長鬧翻過臉。預製廠按期交了預製件,洪光大卻遲遲不付款,
後來又以預製件質量不合格造成工程返工為由,反過來向預製廠索賠。這事最終還是水利廳出麵調解的,預製廠雖然拿到了款,卻把洪光大給開罪了。
等洪光大當上開發公司經理,預製廠這邊,業務量一年比一年少,洪光大寧可把活給到外地的小廠,也不交給陳根發他們做。預製廠最後被迫關門,跟洪光大有很大關係。但這些,陳劉兩位是講不出口的,洪光大有千條萬條理由,隨便一條,就能把預製廠的活路給卡斷。人家是搞競標,每次都通知你參加,就是不把標中給你,你有啥法?
“讓開!”一看洪光大人五人六地橫在麵前,陳根發胸腔裏的火騰就冒了上來。本來,他今天帶著一千多號工人,隻是想問問,流管處憑啥要把他們交給縣上,怎麼個交法?拖欠幾年的工資,怎麼算?老職工的退休金,哪裏發?還有養老金大病醫療等,這些問題怎麼解決?廠子不是沒掙過錢,掙的錢到現在有一半還被各單位拖欠著,欠債最多的,就是開發公司。因為開發公司負責全流域的項目建設,預製廠提供給各工程單位的預製件,最終都要跟開發公司結算。這是水利廳獨一無二的體製,也是令陳根發們想不通的體製。明明是國家投資的工程項目,轉手一倒,就成了開發公司的自主項目,開發公司不給工程單位錢,他們的預製件款就收不回來,三角債拖到最後,成了四角債五角債,現在竟然成了問不響的債。洪光大呢,搖身一變,反倒成了流管處的改革人物,眼下又成了改革小組的成員,再次操縱起他們的命運來。
“請你讓開!”陳根發又說了一遍。
“讓開,你想讓我往哪讓?”洪光大一點都不在乎陳根發,更不在乎後麵這一堆人。在他看來,工人任何時候都是工人,是沒有資格跟領導階層講條件的。
“你讓不讓?”陳根發的話頭已很不友好了,他的目光著了火,胸腔內的火燒得更旺。
“出去,你最好把人給我帶出去!”洪光大今天氣勢逼人,他想在省廳領導麵前表現自己。可他沒想到,今天的工人們不吃他這一套。
“打這狗日的!”還沒容洪光大再說第二句,一直攙著陳根發的預製廠材料員小侯子吼了一聲。這一聲吼,像個炸彈,騰就把工人們心裏窩著的火給炸著了。
沒等洪光大反應過來,雨點般的拳頭已向他砸來,等曾慶安他們聞聲趕出來時,
洪光大已被工人們連打帶摔扔到了大院外麵。
事態鬧大了。
林雅雯心急火燎趕回流管處,保衛科的人已將工人們分開,按廠子集中在一起。預製廠來的工人最多,黑壓壓蹲了一牆根,其他四家廠子相對少點。這也難怪,另外四家廠子的領導眼下都在洪光大的開發公司擔任項目部經理,早跟工人不是一回事了。流域內五家廠子的職工,能指望的,眼下隻有陳根發。
陳根發被省廳曾慶安叫去了,正在挨批。
帶頭打人的小侯子已被扭送到了派出所,跟小侯子一同帶走的,還有七個人。林雅雯掃了一眼現場,心情沉重。
祁茂林走過來,陰著臉說:“現場太混亂了,差點出人命。”
“洪光大呢?”
“送醫院了。”
“怎麼會這樣?”
“工人們一聽要把廠子交縣上,都不樂意。”
“那也不能聚眾鬧事啊,動不動就打人,誰教他們的!”
林雅雯一邊發著火,一邊四下張望,半天不見鄭奉時的影,心裏的疑惑就重了:“鄭大廠長呢?”
“你還說他呢,工人們圍攻領導的時候,他站在邊上看熱鬧,這陣要處理工人了,他又縮起脖子,不見人影了。”
祁茂林也是一肚子火,剛才工人們情緒太激烈,圍住曾慶安和孫主任不讓走,如果不是保安下手快,小侯子就把曾慶安也打了。怕是曾慶安和孫主任都不會想到,小侯子是祁茂林的外甥,當初招工,還是祁茂林通過關係把他弄到預製廠的。
“這個孽障!”祁茂林憤憤罵了一句,聽見喬仁山在遠處叫他,丟下林雅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