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路一進市委辦公樓,就感到氣氛有些不太對頭。往常八點多一點,這裏已經是人來人往,今天卻出奇的靜。他皺著眉,穿過大廳,正準備上樓,王傳珠從上麵下來了。王傳珠看著程一路,打了招呼,隨即又下去了。程一路喊住他,問這麼急幹什麼去?王傳珠沒有說話,隻用手指了指上麵。程一路清楚了,他是在指任懷航,意思是任老板發火了。
在市委辦內部,大家背後都稱任懷航叫任老板。先是政研室幾個小年輕人喊出來的,後來其它人也跟著私下裏喊,程一路也是無意中聽見陳陽和葉開這樣說,就好奇地問了一句,才知道。他也沒有阻攔,隻是說給領導人取這樣的稱呼不合適,要注意場合。陳陽說:當然注意場合,我們是出了市委辦大門,一律尊稱任書記。
程一路想這麼大清早,任懷航為什麼發火呢?昨天下午開會,他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到辦公室坐了一會兒,陳陽替代他泡了茶,喝了一口,程一路決定上去看看。書記發火,秘書長是不能回避的。秘書長某種時候就像一個救火員。
任懷航書記正低頭坐在桌前,公安局周守一局長和王誌滿已經在了。見程一路進來,周守一站起來,握了握手,這手握時,周守一暗地用了點勁。程一路知道,這是告訴他任書記正在不高興,還請秘書長從中說說話。程一路點點頭,說:“真早啊!天暖和了!”
這兩句看似問候又像是感歎的話,前言不搭後語,程一路說出來,也隻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接著又問:“任書記,有事嗎?”
任懷航這才抬起頭,手又拿上來放到了頭發上,臉上明顯還是很生氣的樣子,說:“一路,你來了正好。這樣吧,我也不說了,請守一同誌向你彙報一下,你們盡快處理好事情。有什麼情況再向我彙報。”
“好的,我們一定按任書記意見辦。”周守一像得了寶貝似的,趕緊表態。
程一路就說:“也好,那我們先出去。”一出門,程一路就問:“什麼事啊?讓懷航書記這麼發火。我是糊裏糊塗地受命啊!”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王誌滿嘟嚨道。
到了程一路辦公室,大家坐下,王誌滿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下。原來昨天晚上,一個在南州考察投資的港商,跟他的三個隨從,喝了些酒後到藍色水岸洗桑拿。後來又每人帶了一個小姐回賓館同宿。濱江區公安分局接到舉報,當場抓了現行。本來是準備罰幾個錢了事,但這港商態度強硬,不僅不交錢,還鼓動手下動手毆打民警。分局在請示市局後,就將這四個人一並拘留了。這事發生在昨晚下半夜兩點,可早晨任懷航書記不知怎麼就知道了。任書記十分惱火,說我們公安局的做法是破壞招商引資的環境,不僅僅要這我們放人,還要我們向港商賠禮道歉。你說,秘書長,我們這事窩囊不窩囊?
程一路嗯了一聲,問港商來南州的聯係單位是哪裏?王誌滿答說是南日。程一路馬上明白了,說:“這樣吧,首先人肯定要放,而且立即就要放。至於道歉,我看這樣,我去跟南日的蔣和川蔣總溝通一下,請他出麵來解決。不過以後,這件事要引以為戒,不能再出現了。周局,你看如何?”
周守一苦笑著,“還能怎樣?就這樣吧。王局,你回去安排一下。”
王誌滿還想說什麼,周守一朝他使了個眼色,他就先告辭出去了。王誌滿一走,周守一就說:“如今招商引資高於一切了,甚至比法律還高。這也不能動,那也不能動,老百姓罵公安,公安隻好窩著生氣。唉!”
“我理解”,程一路道:“如今是經濟發展是第一要務,人家港商來南州也不容易。何況還有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的差異。當然,動手打民警這肯定不對,我一定要請蔣和川轉告他們,這種做法在大陸是不行的。”
周守一又苦笑了一下,說我也走了,就站起身,程一路說那你忙吧。出門時,周守一回頭說了句:“張省長昨晚還趕回去了。”
“啊!”程一路應了一句。
周守一一走,程一路就打蔣和川的電話,蔣和川當然知道了整個事情。程一路一開口就嚴肅地批評了蔣和川,說這樣的事不一定非得往懷航書記那兒搬,能夠公安內部解決的,不要把事情搞得複雜化了。這不利於事情的解決,容易留下後遺症。蔣和川連連就是,說我這不也是急著嗎?一急就亂了套,給任書記說了,不想鬧出這麼一攤子來。是我不對!還請秘書長多多原諒,當然更要請秘書長給周局解釋,算我蔣和川對不起他,改天請他吃飯。
“飯就免了吧,你給港商說說,這是在大陸,我們歡迎他們來投資,但也請他們遵守我們的法律。特別是動手打人,情節惡劣。你最好自己給周局說明一下,這樣對將來有利。”程一路說完掛了電話,心想:這事也是怪了,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卻被一個市委書記關注上了,又讓一個市委常委秘書長來親自處理。真有一點滑稽。也許這正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一個特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