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民間之所謂小說及其後來(1 / 3)

宋代行於民間的小說,與曆來史家所著錄者很不同,當時並非文辭,而為屬於技藝的“說話”之一種。

說話者,未詳始於何時,但據故書,可以知道唐時則已有。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四《貶誤》)雲:

“予太和末因弟生日觀雜戲,有市人小說,呼扁鵲作褊鵲字,上聲。予令任道昇字正之。市人言‘二十年前嚐於上都齋會設此,有一秀才甚賞某呼扁字與褊同聲,雲世人皆誤。’”

其詳細雖難曉,但因此已足以推見數端:一小說為雜戲中之一種,二由於市人之口述,三在慶祝及齋會時用之。而郎瑛(《七修類槁》二十二)所謂“小說起宋仁宗,蓋時太平盛久,國家閑暇,日欲進一奇怪之事以娛之,故小說‘得勝頭回’之後,即雲話說趙宋某年”者,亦即由此分明證實,不過一種無稽之談罷了。

到宋朝,小說的情形乃始比較的可以知道詳細。孟元老在南渡之後,追懷汴梁盛況,作《東京夢華錄》,於“京瓦技藝”條下有當時說話的分目,為小說,合生,說諢話,說三分,說《五代史》等。而操此等職業者則稱為“說話人”。

高宗既定都臨安,更曆孝光兩朝,汴梁式的文物漸已遍滿都下,伎藝人也一律完備了。關於說話的記載,在故書中也更詳盡,端平年間的著作有灌園耐得翁《都城紀勝》,元初的著作有吳自牧《夢粱錄》及周密《武林舊事》,都更詳細的有說話的分科:

《都城紀勝》說話有四家:

一者小說,謂之銀字兒,如煙粉靈怪傳奇;說公案,皆是搏刀趕棒及發跡變態之事;說鐵騎兒,謂士馬金鼓之事。

說經,謂演說佛書;說參請,謂賓主參禪悟道等事。

講史書,講說前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之事。……

合生,與起令隨令相似,各占一事。 《夢粱錄》(二十)

說話者,謂之舌辯,雖有四家數,各有門庭:

且小說,名銀字兒,如煙粉靈怪傳奇;公案,樸刀杆棒發發蹤參(案此四字當有誤)之事。……談論古今,如水之流。

談經者,謂演說佛書;說參請者,謂賓主參禪悟道等事。……又有說諢經者。

講史書者,謂講說《通鑒》漢唐曆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之事。

合生,與起今隨今相似,各占一事也。

《夢粱錄》(二十)

說話者,謂之舌辯,雖有四家數,各有門庭:

且小說,名銀字兒,如煙粉靈怪傳奇;公案,樸刀杆棒發發蹤參(案此四字當有誤)之事。……談論古今,如水之流。

談經者,謂演說佛書;說參請者,謂賓主參禪悟道等事。……又有說諢經者。

講史書者,謂講說《通鑒》漢唐曆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之事。

合生,與起今隨今相似,各占一事也。

但周密所記者又小異,為演史,說經諢經,小說,說諢話;而無合生。唐中宗時,武平一上書言“比來妖伎胡人,街童市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賢,詠歌蹈舞,號曰合生。”(《新唐書》一百十九)則合生實始於唐,且用諢詞戲謔,或者也就是說諢話;惟至宋當又稍有遷變,今未詳。起今隨今之“今”,《都城紀勝》作“令”,明抄本《說郛》中之《古杭夢遊錄》又作起令隨合,何者為是,亦未詳。

據耐得翁及吳自牧說,是說話之一科的小說,又因內容之不同而分為三子目:

1.銀字兒 所說者為煙粉(煙花粉黛),靈怪(神仙鬼怪),傳奇(離合悲歡)等。

2.說公案 所說者為搏刀趕棒(拳勇),發跡變態(遇合)之事。

3.說鐵騎兒 所說者為士馬金鼓(戰爭)之事。

惟有小說,是說話中最難的一科,所以說話人“最畏小說,蓋小說者,能講一朝一代故事,頃刻間提破”(《都城紀勝》雲;《夢粱錄》同,惟“提破”作“捏合”。),非同講史,易於鋪張;而且又須有“談論古今,如水之流”的口辯。然而在臨安也不乏講小說的高手,吳自牧所記有譚淡子等六人,周密所記有蔡和等五十二人,其中也有女流,如陳郎娘棗兒,史蕙英。

臨安的文士佛徒多有集會;瓦舍的技藝人也多有,其主意大約是在於磨練技術的。小說專家所立的社會,名曰雄辯社。(《武林舊事》三)

元人雜劇雖然早經銷歇,但尚有流傳的曲本,來示人以大概的情形。宋人的小說也一樣,也幸而借了“話本”偶有留遺,使現在還可以約略想見當時瓦舍中說話的模樣。

其話本曰《京本通俗小說》,全書不知凡幾卷,現在所見的隻有殘本,經江陰繆氏影刻,是卷十至十六的七卷,先曾單行,後來就收在《煙畫東堂小品》之內了。還有一卷是敘金海陵王的穢行的,或者因為文筆過於礙眼了罷,繆氏沒有刻,然而仍有郋園的改換名目的排印本;郋園是長沙葉德輝的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