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
先生的來信及惠寄的《鬥爭》、《火花》等刊物,我都收到了。
總括先生來信的意思,大概有兩點,一是罵史太林先生們是官僚,再一是斥毛澤東先生們的“各派聯合一致抗日”的主張為出賣革命。
這很使我“糊塗”起來了,因為史太林先生們的蘇維埃俄羅斯社會主義共和國聯邦在世界上的任何方麵的成功,不就說明了托洛斯基先生的被逐,飄泊,潦倒,以致“不得不”用敵人金錢的晚景的可憐麼?現在的流浪,當與革命前西伯利亞的當年風味不同,因為那時怕連送一片麵包的人也沒有;但心境又當不同,這卻因了現在蘇聯的成功。事實勝於雄辯,竟不料現在就來了如此無情麵的諷刺的。其次,你們的“理論”確比毛澤東先生們高超得多,豈但得多,簡直一是在天上,一是在地下。但高超固然是可敬佩的,無奈這高超又恰恰為日本侵略者所歡迎,則這高超仍不免要從天上掉下來,掉到地上最不幹淨的地方去。因為你們高超的理論為日本所歡迎,我看了你們印出的很整齊的刊物,就不禁為你們捏一把汗,在大眾麵前,倘若有人造一個攻擊你們的謠,說日本人出錢叫你們辦報,你們能夠洗刷得很清楚麼?這決不是因為從前你們中曾有人跟著別人罵過我拿盧布,現在就來這一手以報複。不是的,我還不至於這樣下流,因為我不相信你們會下作到拿日本人錢來出報攻擊毛澤東先生們的一致抗日論。你們決不會的。我隻要敬告你們一聲,你們的高超的理論,將不受中國大眾所歡迎,你們的所為有背於中國人現在為人的道德。我要對你們講的話,就僅僅這一點。
最後,我倒感到一點不舒服,就是你們忽然寄信寄書給我,不是沒有原因的。那就因為我的某幾個“戰友”曾指我是什麼什麼的原故。但我,即使怎樣不行,自覺和你們總是相離很遠的罷。那切切實實,足踏在地上,為著現在中國人的生存而流血奮鬥者,我得引為同誌,是自以為光榮的。要請你原諒,因為三日之期已過,你未必會再到那裏去取,這信就公開作答了。即頌
大安。
魯迅。 六月九日。
(這信由先生口授,O.V.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