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7�\u000er�——在北大講演紀錄
我四五年來未到這邊,對於這邊情形,不甚熟悉;我在上海的情形,也非諸君所知。所以今天還是講幫閑文學與幫忙文學。
這當怎麼講?從五四運動後,新文學家很提倡小說;其故由當時提倡新文學的人看見西洋文學中小說地位甚高,和詩歌相仿佛;所以弄得像不看小說就不是人似的。但依我們中國的老眼睛看起來,小說是給人消閑的,是為酒餘茶後之用。因為飯吃得飽飽的,茶喝得飽飽的,閑起來也實在是苦極的事,那時候又沒有跳舞場:明末清初的時候,一份人家必有幫閑的東西存在的。那些會念書會下棋會畫畫的人,陪主人念念書,下下棋,畫幾筆畫,這叫做幫閑,也就是篾片!所以幫閑文學又名蔑片文學。小說就做著篾片的職務。漢武帝時候,隻有司馬相如不高興這樣,常常裝病不出去。至於究竟為什麼裝病,我可不知道。倘說他反對皇帝是為了盧布,我想大概是不會的,因為那個時候還沒有盧布。大凡要亡國的時候,皇帝無事,臣子談談女人,談談酒,像六朝的南朝,開國的時候,這些人便做詔令,做敕,做宣言,做電報,——做所謂皇皇大文。主人一到第二代就不忙了,於是臣子就幫閑。所以幫閑文學實在就是幫忙文學。
中國文學從我看起來,可以分為兩大類:(一)廊廟文學,這就是已經走進主人家中,非幫主人的忙,就得幫主人的閑;與這相對的是(二)山林文學。唐詩即有此二種。如果用現代話講起來,是“在朝”和“下野”。後麵這一種雖然暫時無忙可幫,無閑可幫,但身在山林,而“心存魏闕”。如果既不能幫忙,又不能幫閑,那麼,心裏就甚是悲哀了。
中國是隱士和官僚最接近的。那時很有被聘的希望,一被聘,即謂之征君;開當鋪,賣糖葫蘆是不會被征的。我曾經聽說有人做世界文學史,稱中國文學為官僚文學。看起來實在也不錯。一方麵固然由於文字難,一般人受教育少,不能做文章,但在另一方麵看起來,中國文學和官僚也實在接近。
現在大概也如此。惟方法巧妙得多了,竟至於看不出來。今日文學最巧妙的有所謂為藝術而藝術派。這一派在五四運動時代,確是革命的,因為當時是向“文以載道”說進攻的,但是現在卻連反抗性都沒有了。不但沒有反抗性,而且壓製新文學的發生。對社會不敢批評,也不能反抗,若反抗,便說對不起藝術。故也變成幫忙柏勒思(Plus)幫閑。為藝術而藝術派對俗事是不問的,但對於俗事如主張為人生而藝術的人是反對的,則如《現代評論》派,他們反對罵人,但有人罵他們,他們也是要罵的。他們罵罵人的人,正如殺殺人的一樣——他們是劊子手。
這種幫忙和幫閑的情形是長久的。我並不勸人立刻把中國的文物都拋棄了,因為不看這些,就沒有東西看;不幫忙也不幫閑的文學真也太不多。現在做文章的人們幾乎都是幫閑幫忙的人物。有人說文學家是很高尚的,我卻不相信與吃飯問題無關,不過我又以為文學與吃飯問題有關也不打緊,隻要能比較的不幫忙不幫閑就好。
“靜靜的頓河”後記
本書的作者是新近有名的作家,一九二七年珂剛(P.S.Kogan)教授所作的《偉大的十年的文學》中,還未見他的姓名,我們也得不到他的自傳。卷首的事略,是從德國輯譯的《新俄新小說家三十人集》(Dreising neue Erxaehler des newen Russland)的附錄裏翻譯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