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b��八月也過了一半的時節,暑氣忽而襲到北地了。阿末的店裏麵,居然也有些熱鬧起來。早上一清早,隔壁的浴堂敲打那湯槽的栓子的聲音,也響得很幹脆,搖動了人們的柔軟的夜夢。寫著“晴天交手五日”的東京角抵的招帖,那繪畫的醒目,從阿末起,全驚聳了四近所有的少年少女的小眼睛。從劄幌座是分來了菊五郎[67]班的廣告,活動影戲的招帖也帖滿了店頭,沒有空牆壁了。從父親故去以來,大哥是盡了大哥的張羅,來改換店麵的模樣。而阿末以為非常得意的是店門改塗了藍色,玻璃罩上通紅的寫著“鶴床”[68]的門燈,也掛在招牌前麵了。加以又裝了電燈,阿末所最為討厭的擦燈這一種職務,也煙塵似的消得沒有影。那替代便是從今年起,加了一樣所謂漿洗[69]的新事情,阿末早高興著眼前的變化,並不問漿洗是怎麼一回事。
“家裏是裝了電燈哩。這很明亮,也用不著收拾的。”阿末這樣子,在娃兒們中,小題大做的各處說。
在阿末的眼睛裏,自從父親一去世,驟然間見得那哥哥能幹了。一想到油漆店麵的,裝上電燈的都是哥哥,阿末便總覺很可靠。將嫁了近地的木匠已經有了可愛的兩歲的孩子了的,最大的大姊做來送給他的羽緞的卷袖繩,緊緊的束起來,大哥是動著結實的短小的身體,隻是勤勤懇懇的做。和弟兄都不像,肥得圓圓的十二歲的阿末的小兄弟力三,伶俐的穿著高屐齒的屐子,給客人去浮皮,分頭發。一到夏天,主顧也逐漸的多起來了。在夜間,店麵也總是很熱鬧,笑的聲音,下象棋的聲音,一直到深更。那大哥是什麼地方都不像理發師,而用了生澀的態度去對主顧。但這卻使主顧反歡喜。
在這樣光彩的一家子裏,終日躲在裏麵的隻有一個母親。和亡夫分手以前,嘴裏沒有嘮叨過一句話,隻是不住的做,病人有了絮煩的使喚的時候,也隻沉默著,咄嗟的給他辦好了,但男人卻似乎不高興這模樣,仿佛還不如受那後來病死了的兒子這些人的招呼。或者這女人因為什麼地方有著冷的處所罷,對於懷著溫情的人,象是親近暖爐一般,似乎極願意去親近。肥得圓圓的力三最鍾愛,阿末是其次的寶貝。那兩個哥哥之類,隻受著疏遠的待遇罷了。
父親一亡故,母親的狀態便很變化,連阿末也分明的覺察了。到現在為止,無論什麼事,都不很將心事給人知道的堅定的人,忽然成了多事的嘮叨者輕躁者,愛憎漸漸的劇烈起來了。那譙嗬長子鶴吉的情形,連阿末也看不過去。阿末雖然被寵愛,比較起來卻要算不喜歡母親的,有時從伊有些歪纏,母親便烈火一般發怒,曾經有過抓起火筷,一徑追到店麵外邊的事。阿末趕快跑開,到別處去玩耍,無思無慮的消磨了時光回來的時候,大哥已經在店門外等著了。吃飯房裏,母親還在委屈的哭。但這已不是對著阿末,卻隻是恨恨的說些伊大哥尚未理好家計,已經專在想娶老婆之類的事了。剛以為如此,阿末一回來,忽而又變了討好似的眼光,雖然便要吃夜飯,卻叫了在店頭的力三和伊肩下的跛腳的哲,請他們去吃不知先前藏在那裏的美味的煎餅了。
雖然這模樣,這一家卻還算是被四鄰羨慕的人家。大家都說,鶴吉既馴良,又耐做,現就會從後街店將翅子伸到前街去的。鶴吉也實在全不管人們的背地裏的壞話和揄揚,隻是勤勤懇懇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