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鶴吉的盡力,好容易才從泥途裏抬了頭的鶴床,是毫不客氣的溜進比舊來尤其蕭條的深處去了。單是不見了力三的肥得圓圓的臉,在這店裏也就是致命的損失。雖然醫好了歇斯迭裏病,而左邊的嘴角終於吊上,成了乖張的臉相的母親,和單在兩頰上顯些好看的血色,很消瘦,蠟一般皮色的大哥,和拖著跛腳的,萎黃瘦小的阿哲,全不像會給家中溫暖和繁盛的形相。雖然帶著病,鶴吉究竟是年青人,便改定了主意,比先前更其用力的來營業,然而那用盡了能用的力的這一種沒有餘裕的模樣,實在也使人看得傷心。而阿姊也是阿姊,對阿末尤易於氣惱。

這各樣之中,在阿末一個人,沒有了力三尤其是無上的悲哀,然而從內部湧溢出來的生命的力,卻不使伊隻想著別人的事。待到小路的板壁上消失了粉筆的痕跡的時候,阿末已成了先前一樣的潑剌的孩子了。早晨這些時,在向東的窗下,背向著外,一麵唱曲一麵洗衣,那小衫和帶子的殷紅,便先破了家中的單調。說是隻會吃東西,沒有法,決定將叫作黑兒這一隻狗付給皮革匠的時候,阿末也無論怎樣不應承。伊說情願竭力的做漿洗和衲抹布來補家用,抱著黑兒的頸子沒有肯放。

阿末委實是勤勤懇懇的做起來了。最中意的去慣的夜學校的禮拜日的會裏,也就絕了跡,將力三的高屐子略略弄低了些,穿著去幫大哥的忙。對阿哲也性命似的愛他了。即使很遲,阿哲也等著阿末的來睡。阿末做完事,將白的工作衣搭在釘上,索索的解了帶子,趕緊陪阿哲一同睡。鶴吉收拾著店麵而且聽,低低的聽得阿末的講故事的聲音。母親一麵聽,裝著睡熟的樣子暗暗地哭。

到阿末在單衫上穿了外套,解去羽紗的垂結男兒帶,換上那幸而看不見後麵,隻纏得一轉的短的女帶的時候,蕭條蕭條這一種聲音,煩膩的充滿了耳朵了。應酬似的才一熱便風涼,人說這樣子,全北海道怕未必能收獲一粒種子,而米價卻怪氣的便宜起來。阿末常常將這蕭條的事,和從四月到九月死了四個親人的事,向著各處說,但其實使阿末不適意的,卻在因為蕭條,而母親和哥哥的心地,全都粗暴了的事。母親啀啀的嗬斥阿末,先前也並非全然沒有,而現在母親和哥哥,往往動不動便鬧了往常所無的激烈的口角。阿末見母親頗厲害的為大哥所窘,心裏也曾覺得快意,剛這樣想,有時又以為母親非常之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