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雨雀
愛羅先珂君:
我在此刻,正讀完了你留在日本而去的一篇童話劇《桃色的雲》。這大約是你將點字的草稿,托誰筆記下來的罷。有人對我說,那是早稻田的伊達君曾給校讀一過的。字既寫得仔細;言語的太古怪的,也都改正了,已成為出色的日本話了的地方,也似乎有兩三處。除此以外,則全部是自然的從你的嘴唇裏洋溢出來的了。看著這一篇美麗的童話,便分明的記起了你的容貌,聲音,以至於語癖,感到非言語所能形容的懷念。我當此刻,正將你的戲曲攤在我的膝上,坐在那,曾經和你常常一同散步的公塚地的草場上,仰望著廣闊的初秋的天空。不瞬的,不瞬的看著,便覺得自己的現在的心情,和出現於你的童話裏的年青的人物的心情相會解、契合而為一了。你之所謂“桃色的雲”,決不是離開了我們的世界的那空想的世界。你所有的“觀念之火”,也在這童話劇裏燃燒著。現在,日本的青年作家的許許多,如你也曾經讀過了都清楚,大抵是在灰色的雲中,耽著安逸的夢,也恰似這戲曲裏麵的青年。
你所描寫的一個青年,這人在當初,本有著活潑的元氣,要和現世奮鬥下去的,然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喪失了希望和元氣,泥進灰色的傳統的牆壁裏去了,這青年的運命,仿佛正就是我們日本人的運命。日本的文化,是每十年要和時代倒行一回的,而且每一回,偶像的影子便日加其濃厚,至少也日見其濃厚。然而這一節,卻也不但在我們所生長的這一國為然。就如這一次大戰之前,那博識的好老頭子梅壘什珂夫斯奇,也曾大叫道“俄國應該有意誌”。而俄國,實在是有著那意誌的。你在這粗粗一看似乎夢幻的故事裏,要說給我們日本的青年者,似乎也就是這“要有意誌”的事罷。
你叫喊說,“不要失望罷,因為春天是,決不是會滅亡的東西。”是的,的確,春天是決不滅亡的。
(一九二一,一一,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