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f�\u0004U\u0012第一節

(上麵的世界裏,在後麵看見春子、夏子、秋子的小小的田家模樣的房屋。左手有男爵的府第。舞台的一角裏,看見美麗的結了冰的池。正麵有櫻、桃、藤之類的樹木。幾處還有雪。

下麵的世界是暗淡的,隱約看見掛在後麵的三張幕。一張桃紅,一張綠,還有一張是紫的。左手看見城門似的東西,角上生著一株鬆樹。那樹的根上,有土撥鼠的窠,時而依稀看見,時而暗得不見了。

從下麵的世界通到外麵——上麵的世界——去的門,分明看得出。

開幕的時候,上麵的世界是明亮的。

冬風經過,一麵向著下麵的世界唱歌。)

小小的花兒呀,睡覺的嗬,馴良的,

小小的蟲兒呀,也睡覺的嗬,到春天為止。

馴良的,做著相思的夢,春的夢,夏的夢,

睡著覺的嗬,到春天為止。

(風又用了那粗魯的手,觸著樹木的梢頭,說。)

風 喂,你們也睡覺的嗬。

桃 知道的,好麻煩!

風 (發怒,憤然的說,)怎麼說?胡說,是不答應的。

櫻 (向了桃,)阿阿,你這才叫人為難呢,不要開口了罷。(於是向了風,)風哥,不要這麼生氣,不也好麼。大家都好好的睡著的。看看梅姊姊罷。睡得不很熟麼?說是不到今年的四月,是不開花的。大姊不開,便是我們也那裏有先開的道理呢。隻有我,因為愛聽風哥的溫柔的歌,略略的醒了一醒就是了。

風 好罷好罷,真會說話,但是今年卻不受騙了。去年托福,大意了一點,梅小子在正月裏便開起花來了。我挨了冬姊姊怎樣的罵,你們未必知道罷。

櫻 阿呀,這真是吃了虧了!

紫藤 真是的!

躑躅 竟罵起這樣和氣的老人來,好不粗鹵呀。

櫻 (向著妹子們,)你們,靜靜的睡著罷。

風 你們,還沒有睡著麼?

紫藤 我是,剛才,此刻才醒的。

躑躅 我也是的。

風 快快都睡覺罷。給冬姊姊一看見你們都醒著,就糟了。

紫藤 噢噢,已經睡著哩。

躑躅 我也是的。

風 今年如果不聽話,可就要吃苦了。在今年裏,那些偏要崛強,一早開花的事,還是歇了好罷。

桃 為什麼又是這樣說?難道今年有什麼特別的事麼?

風 會有也難說的。

桃 說誑,說這些話,是來嚇呼我們的。便是今年,那裏會和先前的年頭就兩樣。

風 好崛強的小子嗬。隻因為覺得你們可憐,才說哩。

櫻 (向了桃,)阿阿,不要開口,不好麼。(向了風,)風哥,今年有什麼異樣的事麼?告訴我罷。

風 那是冬之秘密嗬。

櫻 阿呀,告訴我。我是,如果風哥要聽什麼春之秘密,都說給的。

風 也肯說桃色的雲的秘密麼?

櫻 肯說的。

風 那是始終跟著春天的罷。

櫻 唔,不知道可是呢。

風 最為春天所愛罷。

櫻 唔,也許是的罷。

桃 喂,姊姊,不小心是不行的。

櫻 不要緊的,你不要開口罷。

風 今年是,春天不來也說不定的了。

一切樹木 阿呀!怎的?

桃 大概,說誑罷了!

櫻 說教你不要開口呢。(向了風,)這不是玩話?

風 真的。

一切樹木 阿呀!

紫藤 怕呢,我是。

躑躅 (要哭似的聲音,)這怎麼辦才好呢,哥哥?

桃 不要緊的。有我在這裏,放心罷。

紫藤 但是倘使春天不來,我可不高興的。

躑躅 我也不高興的。

櫻 (向了妹子們,)靜著罷。(向了風,)哥哥,怎麼單是今年,春便不來呢?

風 那是,我也不很知道。總之,聽說春姊姊休息的宮殿是,今年早就遭了冬姊姊的魔法的了。但是都睡覺罷。給冬姊姊一看見,可就不得了。要吃大苦的。

(風唱歌。)

馴良的,做著相思的夢,春的夢,夏的夢。

睡著覺的嗬,到春天為止。

(諷喻的笑著,風去。)

梅 已經走了麼?那麼,我開罷。

櫻 還是等一等罷,我連一點的準備也還沒有呢。況且不又有風的話麼?

梅 不要緊的,我可要開了。你怎樣?

桃 如果姊姊們開起來,我自然也開。

紫藤 我怕呢。

躑躅 我也怕呢。

桃 沒有什麼可怕的,跟著哥哥開,不要緊的。

紫藤 但是哥哥開得太早,我就冷呢。

躑躅 況且春天如果不來了,又怎麼好嗬?

桃 不要緊的,自然母親會來給好好的安排的,放心了出來罷。

櫻 倘若自然母親真肯給想些法子,那自然是放心了,……然而是上了年紀的人嗬。太當作靠山就危險,況且那風的話,也教人放心不下哩。

梅 那倒也不錯。就再略等一會罷。

桃 靜靜的!似乎有誰來到了。

(樹木都睡覺。春子在廊下出現。)

第二節

(春子站在廊下,冷清清的一個人唱歌。)

美麗的花兒呀,睡覺罷,馴良的,

美麗的蟲兒呀,也睡覺罷,永是這麼著。

(春子惘然的立著向下看。夏子和秋子同時在廊下出現。)

夏子 阿呀,外麵好冷嗬。

秋子 正是呢。(看見春子。相招呼,)春姑娘,今天好。

春子 今天好。

夏子 春姑娘怎麼了?

春子 不,一點也沒有怎樣。

夏子 可是,不是悶昏昏的站著麼?

春子 那是,冷靜呢……

夏子 什麼冷靜呢?

春子 那倒也並沒有什麼……

秋子 金兒還沒有信來罷?

春子 (銷沉的聲調,)是的。

夏子 金兒究竟怎麼了呢?

秋子 金兒麼,聽說是有了新的朋友了。還有,金兒是,聽說無日無夜的隻想著那新朋友,春姑娘,是罷?

春子 哦哦。

秋子 (仍用了諷喻似的口調,)金兒是,聽說還願意和那朋友到死在一處哩。不是麼,春姑娘?

春子 哦哦……

夏子 很合式的朋友罷?

秋子 那是很合式的。比我們合式的多呢。是罷,春姑娘?

春子 也許這樣罷。

夏子 我想,這倒是好事情。

秋子 自然是好的,誰也沒有說壞呢。但是,聽說金兒和這位朋友是,一處玩不必說,單是見麵也就不容易,因此悲觀著呢。是罷,春姑娘?

春子 說是這樣呢。

夏子 為什麼不能見麵的呢?

秋子 為什麼?那總該有什麼緣故的罷。可是麼,春姑娘?

春子 哦哦,是罷。

夏子 不知道那朋友可也象那男爵的女兒冬姑娘似的隻擺著架子的?

秋子 也許這樣罷。喂,春姑娘?

春子 哦哦……

夏子 但是,象那男爵的女兒一樣擺著架子的,可是不很多嗬。

秋子 一多,那可糟了,冬姑娘一個就盡夠了。

夏子 然而,金兒說過,是最厭惡那些擺闊的東西和有錢的東西的。

秋子 那是從前的事嗬。

夏子 金兒自己還說是社會主義者呢。

春子 是的嗬。

秋子 那是先前的事了。這些事不管他罷。那男爵的女兒冬姑娘是上了東京了,春姑娘,知道這?

春子 哦哦。

秋子 不知道為什麼要上東京去?

春子 不知道。

秋子 夏姑娘知道麼?

夏子 不很知道。也許是因為鄉下太冷靜,又沒有一個朋友罷?

秋子 不是這麼的嗬。說是上了東京,請父親尋女婿去的。聽說冬姑娘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夏子 哦?(暫時之後,)阿阿,冷嗬冷嗬。

秋子 正是呢。

春子 (歎息,)唉唉,冷靜。

秋子 是罷。

夏子 男爵那樣的人,無論要尋女婿要尋丈夫都容易,隻是在我們這樣窮人家的女兒,若要尋一個男人,可是教人很擔心了。

秋子 一點不錯。

夏子 春姑娘真教人羨慕嗬。

秋子 這真是的。

春子 那裏話,也沒有什麼使人到羨慕的處所呢。

夏子 但是,已經定下了女婿了。

春子 沒有這麼一回事的。

秋子 沒有?知道的呢。金兒不就是女婿麼?

春子 那是,那可是還沒有說定的。

夏子 不,那已經是明明白白的事了。金兒是好的。相貌既然長得好……

秋子 又會用功。

夏子 而且居心又厚道。

秋子 還聽說就要畢業,做醫生了。

夏子 這真教人羨慕嗬。

春子 有什麼教人羨慕的事呢。就是淒涼罷了。

夏子 阿阿,好冷好冷,我還是靠了火爐,看些什麼書去罷。

秋子 我也……

夏子 春姑娘也來罷。

春子 好的,多謝。

秋子 當真的,你來罷。

(夏子和秋子兩人下。春子惘然的站著。)

第三節

(母親走出廊下來,暫時望著春子。春子毫沒有留心到母親,象先前一樣,惘然的站著。

從外麵聽到風的歌。)

母 春兒,怎麼了?

春子 母親,聽著風的歌呢。

母 怎樣的歌?

春子 母親卻沒有聽到麼?

母 春兒,你究竟怎麼了?

春子 你聽一聽罷。(於是自己唱歌。)

相思的夢,春的夢,夏的夢,

已經過去了,再也不來了,

淒涼的心,睡覺的嗬,馴良的,永是這麼著。

(春子哭。)

母 你究竟怎麼了?(摸著春子的頭,)阿呀,熱的很呢,春兒,春兒,你不是在說昏話麼?唔,頭痛?

春子 唉唉,痛的,各處痛,(用手接著頭和胸口,)這裏,……這裏也痛。

母 為什麼到此刻不說呢?這麼冷,為什麼跑到外麵來的?

春子 母親,為什麼沒有金兒的信來呢?母親,不知道金兒的那新的朋友是男人呢,不知道那朋友可是女人。……母親,金兒的新的朋友究竟是什麼人?

母 阿阿,這怎麼好呢。

(母親硬將春子帶進家裏去。冬風又在場麵上出現,而且唱歌。場麵逐漸的昏暗起來,下麵的花的世界便漸漸分明的看見。)

第四節

(花的群睡著。在那旁邊,蛙的群,蛇的群和其他春的昆蟲們,夏的昆蟲們,秋的昆蟲們都睡著。有的睡在窠裏麵。有的在卵上,有的蹲在花下睡覺。後麵全部被三張幕分作三分。那幕是以桃紅、綠、紫的次序掛著的。春的花看得分明。但是夏的花和秋的花卻在左手的大的暗淡的門那邊,依稀連接著。自然母親睡在幕前,頭上看見寶石的冠,肩上是籠罩全世界的廣大的外氅,魔法的杖豎在旁邊。通到上麵的世界去的門,看得很清楚。

風的歌漸漸的聽得出了。)

紫地丁 我怕呢。

福壽草 不要緊的。

水仙 我是不怕的。

毛茛 便是我,也何嚐怕呢。

車前草 難說罷?

菜花 靜靜的罷,給聽到可就糟了。

蒲公英 不妨事的,已經走了。

雛菊 一聽到那歌,真教人很膽怯。

勿忘草 對了。教人想起春天可真要不來的事來。

釣鍾草 一點不錯。

蕨 來是來的,遲就是了。

花們 為什麼遲來的呢?

櫻草 遲來可教人不高興嗬。

紫雲英 我也不高興。

紫地丁 這是誰都一樣的。

蘿卜  默著罷,春是總歸要遲的了。

蕨 去年春姊姊起得太早了,很挨了冬姊姊一頓罵呢。

花們 哦,原來。

櫻草 我是不喜歡冬姊姊的。

紫雲英 我也不喜歡。

紫地丁 那無論是誰,總沒有喜歡冬姊姊的。

花們 那自然。

雛菊 說是冬姊姊最粗鹵嗬。

勿忘草 總擺著大架子,對麼?

釣鍾草 一點不錯。

破雪草 而且是殘酷的。

福壽草 是一個毫不知道同情的東西!

釣鍾草 一點不錯。

蘿卜 貴族之類就是了。

蒲公英 聽說心裏還結著冰呢,不知道可真的?

雛菊 唉唉,好不可怕。

女的花們 這真真可怕嗬。

水仙 我是不怕的。

毛茛 便是我,也何嚐怕呢。

鬼燈檠 小子們,靜靜的。

蕨 那心裏也許結著冰罷,然而頭腦卻好的。聽說自然母親的學問,獨獨學得最高強哩。

福壽草 哼,一個驕傲的東西罷了。

破雪草 不過是始終講大話,擺架子罷。

菜花 靜靜的罷,給聽到可就糟了。

福壽草 那有什麼要緊呢。

蒲公英 聽說那東西說出來的道理,比冰還冷呢,不知道可是真的?

雛菊 阿阿,好不可怕。

女的花們 這真真可怕嗬。

水仙 我是不怕的。

毛茛 便是我,也何嚐怕呢。

鬼燈檠 小子們,靜靜的。

福壽草 在那樣的東西那裏,不會有道理的,全是胡說罷了。

蕨 那可是也不盡然的。那是一個很切實的,男人一般的女人,又認真,聽說對於自然母親的法則還最熟悉嗬。

車前草 聽說對於自然母親的神秘,也暗地裏最在查考哩。

女的花們 阿呀!

蒲公英 聽說還在那裏研究魔術呢,不知道可是真的?

雛菊 阿阿,好不可怕。

女的花們 這真真可怕啊。

水仙 我是不怕的。

毛茛 便是我,也何嚐怕呢。

鬼燈檠 小子們,靜靜的。

車前草 的確是也還在那裏研究魔術似的。

蘿卜 研究些魔術之類,那東西想要做什麼呢?

福壽草 用了魔術,來淩虐幾個妹子罷。

破雪草 可惡的東西!

蘿卜 知識階級罷了。

菜花 靜靜的罷,給聽到可就糟了。

水仙 不要緊,誰也沒有來聽的。

毛茛 母親正睡得很熟呢。

鬼燈檠 小子們,靜靜的。

蕨 自然母親有了年紀了,所以冬姊姊就想壓倒了春和夏和秋的幾個妹子們,獨自一個來統治世界似的。

一切花 阿呀,那還得了麼。

福壽草 那有這樣的胡塗事呢。

破雪草 肯依著那樣東西的胡塗蟲,怕未必有罷。

七草 那是沒有的。

水仙 我是即使死了,也不依。

毛茛 便是我,也不依的。

鬼燈檠 小子們,靜靜的。

菜花 靜靜的罷,給聽到了怎麼辦?

福壽草 哼,有什麼要緊呢。

紫地丁 男人似的女人,是可怕的東西嗬。

雛菊 我就怕那樣古怪的女人。

櫻草 我也嫌惡古怪的女人的。

紫雲英 我也是的。

紫地丁 無論是誰,總不會喜歡那樣的女人的。

女的花們 自然不喜歡。

福壽草 沒有同情心的殘酷的東西,我是犯厭的。

破雪草 自然犯厭。

蘿卜 這類的東西,我始終想要給他們吃一個大苦,但是……。

七草 自然。

菜花 靜靜的罷,給聽到,那可就很糟了。

水仙 不要緊,誰也沒有來聽的。

毛茛 母親正睡得很熟呢。

鬼燈檠 小子們,靜靜的。

櫻草 春真教人相思呀。

紫雲英 又暖和,又明亮,這真好嗬。

(女的花卉們一齊靜靜的唱起歌來。)

暖和的早春呀,到那裏去睡著覺了。

什麼時候才起來,來到這裏呢?

快來罷,暖和的春,

一夥兒,都在等候你……

(聲音漸漸的微弱下去了。)

菜花 靜靜的。

(一切花都似乎睡覺模樣。)

第五節

(金線蛙直跳起來,唱歌。)

唉唉,好味道,好味道,

捉住了好大的蟲了。

癩蝦蟆 (醒來,眼睜睜的四顧著,)好味道的蟲麼,在那裏?

別的許多蛙 (醒來,向各處看,)那裏是好味道的蟲,那裏?

雨蛙 什麼,夢罷了。

別的蛙 唉唉,單是夢麼。

青蛙 好無聊嗬。

蜜蜂 (從窠裏略略伸出頭來,)蝦蟆的聲音呢,不知道可是交了春了?

別的蜜蜂 哦,交了春了?

(都到外麵。)

胡蜂 那裏,蝦蟆說是做了一個春夢罷咧。

蜜蜂 哦?

金線蛙 唉唉,有味的夢,醒得好快嗬。

蜜蜂 究竟做了怎樣的夢了。

胡蜂 怎樣的夢呢?

蠅 什麼無聊的夢罷。

金線蛙 唉唉,那是好吃的夢嗬:在滿生著碧綠的稻的田地裏,我因為要捉一匹蒼蠅,跳起來時,那卻是一個比飛虻大過幾倍的東西嗬,是有胡蜂這麼大的東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