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綏蒙諾夫及其代表作“饑餓”日本 黑田辰男(1 / 2)

小說《饑餓》的作者綏蒙諾夫(Sergei Alexandrovitch Semionov),據他的自傳,是在一八九三年的十月,生為彼得堡的旋盤工人的次男。兄弟姊妹很多,連死掉的也算上去,說是竟有十三個。他的父親,是在一個工廠裏,連做了四十年的工人,但於一九一九年“為了饑餓”死掉了。

綏蒙諾夫是在喧嚷的,湫隘的家庭中,和兄弟們爭鬧,受著母親的打撲,過了那少年時代的。他從孩子時候以來,似乎就很活潑,愛吵鬧,出了初級學校,四年製的高等科一畢業,他便在喀筏尼大野上,鬧了一場人數在五百人以上的大爭吵。這十年之後,喜歡爭鬧的他,便跳在“國家戰爭”這真的爭鬧裏了。爭鬧了三年,因為負傷——打擊傷,就被送到克隆司泰特的冰浴場去。複籍於赤軍的時候,右眼是壞了的。十月革命之於他,說是“向炫耀轟動的生活去的不可製馭的飛躍。”是“空間開辟了”——而且“在那空間中,是閃爍著饑餓和人們和工作的奇怪的幾年。”冰浴以後,生了很重的肋膜炎。既經醫好,則被任命在彼得堡的地方委員會裏,做改良工人生活的工作;但幾個月後,舊病複發了,被送入薩契來尼的療養院。在這裏,他的作為著作家的生活開頭了。其時是二十八歲。

他的處女作,是細敘傷寒症的流行的小說《傷寒》,登在一九二二年的《赤色新地》一月號上。其次發表的是《戰爭道上》,第三種是寫明是日記小說的《饑餓》,這是登在年報《我們的時代》一月號上的。這小說,忽然在讀書界——尤其是共產黨員之間,引起了頗大的興味。而這興味,說是對於作品本身呢,似乎倒是對於工人出身的作者為較多。但是作品,畢究是被指為綏蒙諾夫的代表作的,已經翻成英文和布喀維亞文,聽說還翻成了捷克文,或正在翻譯——

《饑餓》也如《傷寒》一樣,是生活記錄的小說。借了十六歲的少女菲亞的日記的形式,來記錄一九一九年的饑饉年間,在彼得堡的一個工人的家族的生活的。

一九一九年——這是施行新經濟政策的大前年,蘇維埃俄羅斯於政治革命是成功了,但接著是國內戰爭和反動,所以很疲乏;而經濟方麵,尤當重大的危機,又加以可怕的饑饉襲來了的“艱苦的時期”。在這時期中,俄國的勞動者是過著怎樣的生活,共產黨員是怎樣地,市民是怎樣地——那生活的一部分——是有限得很的一部分,但這卻懇切地在這小說裏麵描寫著。

然而,當描寫這艱苦的生活之際,作者卻並不深求那生活的不幸的原因,那《饑餓》的悲劇的緣起。而對於那原因的批判之類,自然就更不做了。這小說,在這一點,實在是無意誌,無批判似的。有工人(——菲亞的父親),有少女菲亞的哥哥叫作亞曆山大的利己主義底小資產階級的職員,有叫作舍爾該的哥哥的共產黨員。但他們全不表明那意誌,那意識。而作者對於他們的存在,也實在很寡言。他們的行為,是懇切地(並且幹練地,以頗為藝術底完成)描寫著的。然而他們的魂靈,的情緒,的觀念形態,卻並不以強大的力,來肉薄讀者。——這對於生活的現實的無意誌性——這,是我們常在“同路人”那裏會看見的,而且豈不是正為此,所以我們難於就將他們看作真的無產階級作家的麼?綏蒙諾夫呢,正是工人出身,赤軍出身的作家。然而要從他那裏看出那特異性和優越性來,卻似乎不容易。

但是,用這樣的眼光來看他,是錯的。他是自然主義者,他的作品,應該作為自然主義的作品看,——如果說得過去——那時候,便自然隻得說——是了,對的,他是自然主義者——了。然而對於他的我們的不滿,豈不是委實也就在此麼?